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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宝珍抿紧了嘴唇,竭力不露出悲伤,也就是不露出柔弱。“这样挺好,你我这段感情,开始得快,也结束得快,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希望能成为朋友,那种不见面却互相关心的朋友。”武伯英弥补似的说着废话。
蒋宝珍不看他,冷冷道:“你不缺朋友,我也不缺朋友,志趣又不同。不必了,不必这么虚假,只要不做仇人就很好。”
“那好吧,我告辞了,先走一步。”武伯英起身要走。
蒋宝珍突然半转身,拽住他的袖子:“你现在和我决裂,是不是为了更好向他下手?是不是和胡宗南联合起来,借着宣侠父事件,要把他整倒?你去胡那里供职,是不是给你许诺的回报?”
武伯英站住认真道:“因为你不了解我,所以把我想得太卑劣,我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
蒋宝珍点点头:“也因为你不了解我,所以把我想得太无情了。既然我们已经这样,也不用深入了解了。不过我现在求你一件事,希望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答应我。如果在宣侠父案件中,他有什么错失,能替他隐瞒一下。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把他整翻了,这个时候如果被打倒,就再也起不来了。”
武伯英盯了她片刻,默默点头算是答应。
蒋宝珍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你实话实说,有没有过一点要和我结婚的念头?或者说,有没有过一点爱我的念头?”
武伯英不敢看她的眼神,默默点了点头,又突然摇头。
蒋宝珍咬着嘴唇道:“我把什么都给了你,没想到,你却这样对我。”
“你倒把什么给了我,你倒给了我什么?”武伯英因罗子春之死,气还未消,反唇相讥。然后趁她愣怔,挣脱了衣袖,走了出去。
武伯英没理会暗中保护自己的人,上了车直接开走。胡公馆的便衣警卫们,急急跑到远处去登车,然后顺着巴克轿车的去向跟来,却已不见踪影。他们只好在城中转了一圈,也没找见武伯英,更谈不起暗中保护,只好开车回胡公馆。武伯英开车去了省立四中,给沈兰汇报最新进展。如果策略成功,就要大闹西安城,就再没时间也没机会。如果策略不成功,自己必死无疑,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因为雨天,正在上课,操场空无一人,武伯英停车后,在大门左右观察了片刻,没有见特务警察监视。沈兰的改嫁,自己捕杀郝连秀,所谓决裂还是起了作用,迷惑了无形中的对手。不然四中必定被人监视,或许沈兰已被扣为人质,这种坏结果是有可能发生的。再朝前想,沈兰和郝连秀假结合,正是为了保护自己。不然离婚再复合,必然引起疑心,乃至挖出西安事变之前的事情。而她再嫁郝连秀,就能解决这个难题,如今终于全部想明白了,心中对蒋宝珍怀有的惭愧,顷刻被一扫而空。
沈兰正在房檐下看雨,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武伯英朝这边走来,自然而然起身朝屋内走去。武伯英的毛料西装不太吸水,落了一层细密亮白的水珠,在房檐下把水珠拍掉,趁机观察了周围,见没有异样于是走进房子,沈兰站在当场直勾勾看着他。
“你不是武伯英,你说了谎。”
武伯英不知为何旧事重提,不愿反驳而是反问:“你没对我说过谎?”
“我从不对你说谎,当然,除了那件事。”
武伯英不愿再争执,再争论也没有结果,最后还是那个假武伯英的判定。沈兰见他罢战,不好继续追问,咬着嘴唇不语。两人都不说透,想要看透对方心底。武伯英先败下阵来,把眼睛挪向别处,看着桌子上一堆东西。
沈兰顺着他的眼神努嘴道:“蒋宝珍昨天下午又来了,带着罗子春的未婚妻小玲。说她们出去玩耍了几天,回来看看我。”
武伯英想起罗子春就百感交集,眼睛不由得潮湿了。
沈兰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武伯英不好意思笑笑,简要叙述了罗子春之死的前后,沈兰听完后也很吃惊,实在是想不到的事情。武伯英吸了一下鼻子,把泪水朝上提了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给玲子说。估计她还不知道,我一直在封锁消息。她和骡子感情太深,说不好恐怕要出问题。你多照看照看她,找机会说明了。”
沈兰为难道:“你托蒋宝珍去说,她和玲子,现在好得像姐妹。”
武伯英凛目看看前妻:“叫你照看她,不光是你个人照顾,也想通过你,找组织来照顾。现在形势太凶险了,免得玲子再出不测,必须动用你背后的力量。你能来当深谷,一定有地下配置,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仅你的小组,还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必须依靠老花的力量。你向组织汇报,罗子春死之前,已经被我发展成组织成员。罗子春为了保护我,自寻死路属于牺牲。玲子现在是烈士遗孀,必须得到妥善照顾,起码要确保安全。同时你也要注意安全,必要时要求组织,在你周围暗中保护。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沈兰接受关心想了一下:“我一定向组织请求,尽能力办到。你要给组织汇报的事情,现在也一并给我说了。”
武伯英简明扼要,轻声叙说了目前的情况,说了抓捕侯文选,说了遇见秦岭大队,说了鼓动侯文选去武汉闹事,又把罗子春之死说了一遍,加上丁一在城墙上被擒获的经过。沈兰咀嚼他的话,边记忆边思考。“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也是你最凶险的时刻,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危险,也要万分注意人身安全。还好你和蒋宝珍发展了关系,她的身份地位,和她叔叔的职权,能够在有意无意间保护你。”
武伯英见她没有一丝妒嫉,摇头苦笑道:“我在半个小时前,刚跟蒋宝珍决裂了,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正是因为罗子春,虽然她是被利用的,我也不原谅,就此分手,了断一切恩怨。”
沈兰吃惊之下,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你舍得?”
武伯英非常敏感,察觉到那丝惊喜:“怎么舍不得,我和她,纯粹是逢场作戏。宣案完结之后,我打算和你复婚,现在必须和她断绝关系,给将来做打算。”
沈兰隐藏得很好,冷脸道:“当时,提出离婚的是你,现在提出复婚的也是你,什么都是你主动。为什么我们的婚姻这么糟糕,就是因为你在什么事上,都总要占据主动。我们一复婚,必定暴露身份,必定会有人找后账。不说我个人愿不愿意,难道你不想再为组织工作了,难道你想让我也放弃给组织工作?”
武伯英被话呛住,回味过来垂头喃喃道:“是呀,我们俩,只有分开,才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