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3/8页)

在老神父说教的同时,法比忙碌地指挥着两个教堂员工搬运土豆。

英格曼:(转向少女们) 请继续排练吧。

女孩们都不动。

英格曼:我的孩子,再过几天,战争就会过去,秩序也会回来,圣诞夜还会是往常的圣诞夜,庆典还会像以往一样举行。现在离圣诞夜不到两周时间了……

又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英格曼一面声势浩大地咳着,一面无力地打手势,让女孩们进入教堂。

孟家 日/内

门从外面被推开,孟老太太抬起头,来者是孟繁明,风尘仆仆,满脸焦虑。

孟老太太瞪着他,不说话。

孟繁明给母亲瞪得心里发毛,讪讪一笑:管妈呢?怎么不在家照顾您?

孟老太太还是不说话。

孟繁明跳上一把椅子,从墙上取下一幅画轴,迅速卷上,一面跟母亲说话:我本来想先到教堂去接书娟,军队把路堵了,在修工事,说是要决一死战。他们说,搬进南京城墙里面的子弹炮弹够打三四个月呢!我想先回来告诉你一声,生怕你等急了……

孟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打断他) 你看看几点了。这一天你都到哪去了?

孟繁明:妈您都不知道有多少文件要处理,今晚上船之前,文件都要打包运走,不能运走都要烧掉……

孟老太太:(再次打断他) 她也跟我们搭同一班船走?还是你已经把她先送到汉口去了?

孟繁明:(心虚地) 谁?

孟老太太:你这一天不就是忙着打点她吗?

孟繁明:部里要我监督处理所有的图纸和文件,实在走不开。我给家里打电话,电话线断了!有一些图纸是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的,烧到现在还没烧完,现在我手下几个人还在烧,好在没有太保密的了,所以我请假回来看看你。

孟老太太:(爆发地) 看我是不是还活着?!我活着你不方便把她带回来是不是?

孟繁明:我是想等上了船就把她介绍给您……

孟老太太:(噌的一下站起) 还用介绍?全南京的地痞、花痴、浪子都认识她!赵玉墨比当年的李香君、陈圆圆名声还大,就你个书呆子不知道她的名声!

孟繁明蒙了,半张着嘴。

孟老太太:读书读成了博士,读人呢?国小一年级!书娟的妈是什么女人?那赵玉墨是什么女人?换个人,头一眼就看出分晓来了。

孟繁明:(愤怒地) 妈,我今天一天是太忙了,害您苦等,可您也不能胡编派人啊!密斯赵受过坏男人的欺负,这她也跟我说了实话……

孟老太太:就是她这种女人,专门把好男人变成坏男人,眼前你就是个活例子!还在外头租了一间公寓,为了跟她学怎么跟你妈、你女儿撒谎……

孟繁明:妈,您不能这么说她!

孟老太太:我这么说她是好听的,因为我不能在这个房子里说出她的真名分。她那真名分太脏!

孟繁明:我不允许您这么说她。

孟老太太:你别逼我。

孟繁明:我不允许任何人这么说她!

孟老太太:那好,我就让你称心。你那位密斯赵是金陵一等娼妓!秦淮河藏玉楼的头牌!挂五朵花的顶级窑姐儿!你称心了吧?你们孟家五代从商,到了你这一代,你父亲说什么也要让你留洋读书,说是商贾再富,不是正梁,门第品相高不上去,所以才大把银子花出去,前后供你留洋十年,怎么就出息出你这么个人来?你妈我不是不懂,十男九荒唐,偶尔进出青楼,玩玩就行了,还背着我在外头租了公寓,把个青楼女子包养起来了!

孟繁明气得浑身发抖,像突然发了致命大病一般虚弱。

孟繁明:妈,您还在乎门第,您现在跟菜市的泼皮老太太有什么两样?

孟老太太出其不意地抬起手,似乎一个耳光马上要落在儿子脸上,却在中途改道,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孟老太太:(老泪纵横) 你从生下来到长大,我一巴掌没舍得打过你。人说惯子不肖,都是我教养无方,有愧孟家祖先……

老太太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孟繁明正要上去拉母亲,老太太把一份黄旧的小报扔在他脸上。报纸滑落到地上,我们和孟繁明一起看到上面的大照片:玉墨艳光四射。黑体标题为:张达仁将军之子与秦淮名娼太湖一游。

孟繁明蹲下身,慢慢捡起报纸。

外面的炮击突然更近了。

炮声一停,门厅传来一声响动;是玻璃碎裂声。

孟繁明一愣,跑出客厅。

孟家/门厅 日/内

书娟蹲在地上,抬着头,目光迎着从客厅奔出来的父亲。她的面前,是一个碎了的五彩玻璃做的蝴蝶。

门厅上方的天花板上,用钓鱼线吊着好几只彩色玻璃蝴蝶,在窗外透进的阳光里把美轮美奂的绚烂光影投在墙壁和地面上。

孟繁明:让炮震下来的?

书娟不理睬他。

孟繁明:我早就说把它们拿下来……

书娟:(默默地看着父亲) 是我妈挂的。

从女儿呆滞的表情看,孟繁明猜出她大概听到了他和母亲的对话。

孟繁明:……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书娟:刚才。

孟繁明:我和你奶奶为了点小事,争了几句……

书娟低头一心一意拼凑碎了的蝴蝶。

孟繁明:你怎么了?

书娟又是那样默默地看着他。

一股鲜血从书娟的鼻孔里流出来。

孟繁明马上慌了,掏出手绢要为女儿擦拭:到底怎么了?!路上看见什么了?

书娟躲开他的手,任血流到嘴唇上。

孟老太太也出现在客厅和门厅之间,一见书娟在流鼻血,也慌乱了。

孟老太太:娟娟,出什么事了?!

书娟:没事。

孟老太太:别骗奶奶!你从小就这样,一受刺激就会流鼻血!(对儿子) 你还不去找点药棉!你告诉奶奶,是不是路上看到什么,受了惊吓了?你说说看,外面那么乱,你怎么敢一个人乱跑?无论如何也要等你爸去接你啊!

孟繁明拿着一包药棉过来,母亲夺过去,迅速揉了一团,要替孙女堵住鼻血。书娟拿过药棉,自己塞在鼻孔里,又蹲到地上一心一意地拼那个玻璃蝴蝶。

孟繁明:别拼了……

女儿就像没听见,孟繁明有些讨好地凑过来:爸爸帮你把这几个也摘下来,别再让炮震碎喽……

书娟:(突然大声地) 别动!

她眼里含满眼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佣挎着个篮子从门口进来,看这阵势知趣地缄默了。

孟繁明:管妈,你把这地上的碎玻璃扫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