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内战文明化(第7/7页)

直到1907年,国会在讨论为参加过墨西哥战争和美国内战的老兵提供退休金的一项议案时,国会才一致同意将这场战争正式命名为“内战”。一位民主党议员抗议说,这是一场“脱离战争”(War of Secession):“它是一场为了获得脱离联邦的权利而进行的战争……在本质上它是叛乱,在某种程度上它是内战,但是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在完整的意义上,它是脱离战争。”一位密西西比州的议员也表达了类似的抗议:“它不是叛乱也不是内战,它是两个主权国家之间的战争。”[65]但是这些抗议,与其他对南方落败抱有同情的人一样,都是没有用的。“我们不会再听到叛乱战争、国家间的战争这样的叫法了,”一份华盛顿特区的报纸在辩论结束后的早晨这样写道,“巴特勒将军曾嘲讽地称之为‘近期那桩不愉快之事’,从此要被称为‘内战’。参议院昨天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66] 邦联女儿联合会还在不屈不挠地奔走,继续发起修改教科书的运动,并且促使国会认可“州际之战”的名称。其理由是“内战”最权威的定义是“共同国家”内的公民之间的战争,或者“同一国的公民”之间的战争等。然而现在,“整整4年里,我们拥有与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完全不同的政府,我们作为美利坚联盟国而被国际社会周知。”[67]在对内战记忆的持久斗争中,这些努力仅是一小部分,并且对非裔美国人的影响也微乎其微。对他们来说,内战是解放的推进器——“废奴战争”,弗里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之语——是深刻的希望,也是同样深刻的失望之源头,但它依然是一件特别好的来自上帝的礼物。[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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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战(通过调解而达成的共识,在美国,这场冲突的名称已经被普遍接受了)期间,内战的范畴第一次在律师的权威定义下得到了确认。这肈始于弗朗西斯·利伯。他们是第一批具备这种能力的专业人士,以极其精确的决定性因素和以经验为基础,去定义不可能定义的概念。瓦特尔和哈勒克引领了将内战置于万民法(在哈勒克的时代,已经被称为国际法了)语境的思路,但利伯是第一位将内战与类似的“叛乱”和“暴动”等概念进行辨析的人。不管他抱怨过程有多辛苦,但结果如我们所见,取得的成功是有限的。内战的含义,将会继续发展。人们试图控制这种增长,尤其是在“冷战”后的几年。但是一切都始于一个世纪之前,其发起者是一位几乎死在滑铁卢战役中的人。对利伯来说,欧洲战场的伤痛记忆与1861—1865年的美国内战造成的家国悲剧一样深重。

还有另一段历史会持续笼罩着美国内战的记忆,那就是罗马历史。从罗马叙事中提炼出来的关于内战天然的重复性,使得南北两方的支持者都去寻找与他们的斗争和战后状况相类似的历史事件。诗人和小说家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1819—1891)就是其中一个。1865年4月9日,在复活节前一个周日,在他所作的纪念阿波马托克斯投降的诗篇中,他以否定的方式强调了罗马历史的重要性:

战鹰折翼,

但不是在恺撒的摇摆中;

不是我们所歌唱的罗马武器,征服了罗马,

就在法沙利亚那一天。

虽然叛徒加冕,长袍加身,

自由的服装却更盛大。

所有的人类都高兴看到,

格兰特和李将军结束了战争。[69]

引用了恺撒、庞培和卢坎的典故,梅尔维尔的诗句就像是在大规模杀戮时代为罗马式的内战定义写下的墓志铭。

1914年6月,在华盛顿特区外的阿灵顿国家公墓,邦联女儿联合会为一块纪念南方战死烈士的纪念碑揭幕,这是延续了罗马的传统。纪念碑的底座上是美利坚联盟国的印章,并附上“献给我们逝去的英雄,来自邦联女儿联合会,胜利取悦诸神,但失败取悦了小加图”。[70]这句话出自卢坎《内战记》的第一部,而其中的矛盾心理是卢坎本人所有的。它暗示了在内战中不可能双方都是正义的,不管多么虚幻,但仍然有可能提供一些道德安慰,即使是对战败方来说。1862年5月,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曾在一封写给卡尔·马克思的信中同样说道,他觉得,南部联盟“忍受着在战场上战败的结果,但是用‘胜利取悦诸神’等说法来安慰自己”。[71]林肯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国家公墓将这场战争称为“伟大的内战”,但在另一块埋葬美国人的土地上,它却通过罗马典故转化成失败原因的象征。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在通往永久和平的进程中,必须走过一片充满内战的墓地。

[1] 苏拉的对手马略,与这里的马吕斯,英文都是写作Marius,但是中文的习惯译法不同。——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