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归生(二)(第2/4页)
“我才不要试。”温寒烟抱剑拒绝,“我又不傻,您如今已是炼虚境修士,我却只是引灵境,您若想破我的剑招,连动一动手指头都不需要……”
“我不会动用灵力。”
还未说完的话一顿,少女尾音陡然拔高,“此话当真?”
“自然。”
温寒烟想了想,“那这总该有点彩头才有趣,师尊,若是我赢了,您该奖励些什么给我?”
“随你喜欢。”
这么说她可就要认真起来了,温寒烟干脆利落,“一言为定!”
她刚运起剑招,还未出手,冷不丁感觉如岳般的压力砸落在肩头。
温寒烟勉强支撑,双膝却承受不住地自发弯折下来。
既然决定了要赌,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就这么认输。
温寒烟干脆弃了剑招,反手将木剑插入地面,以剑撑地,艰难将脊背挺起来。
浑身却在威势之下如风雨中飘摇的嫩芽,止不住地发颤,摇摇欲坠。
云澜剑尊手指向下一点,那阵压力愈发沉重,木剑喀嚓一声断碎,温寒烟直直被剑意按得跌倒在地,脸朝下吃了一嘴的尘泥。
她咬牙撑地就要爬起来,浑身却似是被吸附在地面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温寒烟挣扎几次,气急看向云澜剑尊,“师尊,说好了不动用灵力,您为何出尔反尔?这是耍赖!”
云澜剑尊缓缓撩起眼睫。
“站起来。”
“您灵力淳厚,我怎么可能站得起——”
话音戛然而止,温寒烟撑起半边身子,似是不可思议,又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方才那阵迫人的压力竟烟消云散了。
她一骨碌爬起身,不再说话了。
云澜剑尊面色不改:“我并未动用半分灵力,只是剑招之间相生相克,我方才所用的‘临风曲’,便是‘绕惊枝’的天克。”
温寒烟瘪瘪嘴,没出声。
“今日便教你,斗法时瞬息万变,需戒骄戒躁,慎终如始,学得会灵活变通。”
记忆中的威压如狂潮般席卷而来,压得她脊背不自觉弯折下去,就连扑上面门的罡风都刺得人脸颊生疼,仿佛要撕碎她,将她吞噬入腹。
温寒烟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不闪不避迎上去,身形陡然极速掠向高出,再次凌空斩下一剑。
“‘临风曲’我也已经学会了。”
白衣少女身形更抽条拔高了些许,脸颊上的婴儿肥减淡了几分,秀丽精致的五官逐渐长开。
这一次她学乖了,不再像先前那般横冲直撞,跃跃欲试地分享她的成果。
“师尊。”
温寒烟情绪比起幼时收敛了许多,言简意赅,单刀直入,“您这一次不如直接告诉我,什么招式克制这一招‘临风曲’。”
白衣墨发的男子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桌案上香鼎间冷香袅袅,模糊了他疏寒的脸廓。
“只知投机取巧,捷径以行。”
云澜剑尊睁开眼睛,“若我今日不在你身边,与旁人斗法时,你也要如此去问?玩心计、耍小聪明,于你堪破大道而言毫无裨益。剑道之妙,存乎一心,你自去将剑式尽数习得,逐一去试。”
他最后看她一眼,撂下一句话,冷冷淡淡阖眸下了逐客令。
“今日你问我的问题,届时自然能得到答案。”
这时温寒烟惊才绝艳的名声已逐渐流传整个九州,她心性虽并不高傲,却也有一股子天纵奇才的傲气在。
闻言,她不再多说,转身便回了自己洞府。
云澜剑尊话说得轻飘飘,可习得潇湘剑宗剑招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放眼整个宗门上下,寿元耗尽之时,终此一生也难以精进之人也不胜凡举。
温寒烟憋着一股劲,她不愿让云澜剑尊失望,不仅是她想要证明什么,更是不愿他以那种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失败。
他不言不语,不出声怨她,可那种平静之中的失望,反倒比任何激烈的言辞还要伤人。
习剑哪里是什么有趣的事,日复一日,千次万次的挥剑,就算浑身酸痛,灵力枯竭,温寒烟也不曾停下,直到她的身体记住每一个动作,就连微小的角度都不偏差半分。
她逐渐察觉到规律。
潇湘剑宗剑法以快著称,其中招式延延不息,衍衍相生,不息不灭。
第三式临风曲极沉极烈,第六式南州雪便极轻极盈。
南州雪可克临风曲。
眼下距离她问出那个问题,已过去十年。
云澜剑尊并未说错,她当年问出的问题,在某一个瞬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答案。
“师尊,我知道答案了!”
温寒烟在云澜剑尊洞府外停步,层层叠叠的浮云随着她的靠近而自发散开。
她大步走进去,在悬垂的飞瀑之下看见她想找的那道身影。
“我不仅知晓南州雪能够克制临风曲,还知道什么能够克制南州雪。”
温寒烟按剑翻腕,一道清丽剑意自木剑顽钝的剑尖斩出,一剑斩断了流水。
“是第五式,清夜辰。”
温寒烟反手收剑,被截停的流水失了阻碍,愈发迅疾得奔流而下。
浪花翻腾,水珠四溅,立于岸边的白衣男子回身望过来。
温寒烟一瞬不瞬地迎上云澜剑尊视线,唇角忍不住上扬。
她在等他的夸奖。
这一次,她做得总该没有哪里错漏,当得起他一个“好”字。
随着时间流逝,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硬。
云澜剑尊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他眼眸乌沉沉的,这样专注凝视着她的时候,给她一种被吸入某种漩涡之中般晕眩的错觉。
温寒烟愣了愣。
那道令她莫名不安的视线恰在此时挪开,宛若从未停留过。
“过来。”
温寒烟抿抿唇角,安静走到云澜剑尊身边。
他眼睫低垂,声音低冷,“坐下。”
温寒烟乖乖照办,又听他吐出四个字。
“闭眼,静心。”
飞瀑水流声潺潺,空气里仅余哗啦啦的水声,再无其他。
云澜剑尊目光落在悬河水幕之上,水雾袅袅散开。
太静了,他再次垂下眼,少女似乎这些日子来实在太累,已靠坐在石块边睡着了,头一下一下地向下点。
他衣袖方动,她于睡梦之中挣扎着伸出手来,轻轻落在他袖摆间,扯住。
少女纤细的身影在这一刻,似乎与许多年前蜷缩在床边抽噎不止的女孩,严丝合缝地重合。
只是那时她泪眼朦胧,五官尚未长开,身形也极小,哪怕踮起脚也只堪堪到他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