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司星(一)(第4/4页)
温寒烟一怔,“既然是世间绝饮,我今日如何能收?”
“你便当作它是我无法偿还于你的因果。”
玉流月挥手示意恭和将玉冰烧递上前,他为人不拘小节,干脆把酒瓶往温寒烟怀里一塞。
趁她还未动作,便迅速闪回了玉流月身后,仗着有人撑腰,朝温寒烟吐了吐舌头。
“流月言尽于此。”玉流月转身,“若有缘分,我便在司星宫恭候你来。”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犹豫,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天际,瞬息间便消失了踪迹。
恭和恭顺见状,连忙每人扛着两个意识不清醒的人,抬步跟上。
“寒烟仙子。”
“后会有期。”
两人分别留下四个字,在原地消失了踪迹。
温寒烟注视着几人消失的方向,片刻,深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义无反顾踏入竹林。
她也并非贸然行事之人,在没有八成的把握之前,她绝对不会如此鲁莽冒险。
若云风至今仍毫发无损,她但凡踏入这竹林一步,便无异于送死。
只是她已事先观察过,这片茂盛的血竹深处,万籁俱寂,寂然无声,且温寒烟能够肯定,这片竹林并无消声一类的功效。
——方才恭和恭顺深入竹林之时,来往都传出动静。
更何况,他们入内往返一次,除了来往摩挲竹叶之声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未受伤。
最后,是没有任何依据的根据。
温寒烟相信裴烬。
他们做对手时,他是令她最忌惮的敌人。
可与此同时,他也是她最信任之人。
她相信他,即便今日裴烬当真死在这里,在他羽化之前,云风也绝对不会好过。
即便云风并未身陨,只是受了重伤,她即便不说出手杀之,也至少有把握逃走。
温寒烟拨开瓶盖,仰头饮进一口玉冰烧。
清冽酒液入口,瞬息间便宛若化作烟雾般无痕,但紧接着,她干涸的经脉间隐隐传来躁动。
温寒烟脑海中闪回那日晚月节灯火之下,裴烬唇畔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说:“好酒。”
果然是好酒。
温寒烟又饮了几口,短短瞬息之间,经脉间便灵力奔涌,不仅耗空的丹田再次充盈而起,甚至隐约有满溢而出之势。
半瓶酒瞬间入腹。
温寒烟恢复得差不多,并未将玉冰烧饮尽,又将瓶盖塞了回去。
或许待会还派的上用场。
她抬步向前,愈是深入,空气中的血腥气便愈发浓重,竹林也越发茂盛。
成年男子双手勉强能够环住的血竹参天,几乎一根接一根紧紧挨着伸展入苍穹,遮蔽了天光,也令此处变得愈发昏暗。
黯淡的光影掩映,血竹的色泽显得愈发暗红,宛若滴血。
温寒烟猜测,这大约又是裴氏三十六秘术之间的一种。
这浓郁的血气,或许并不来自于旁人,恰恰是秘术之主。
若这样多的血竹都是以精血凝集而成,那这个人,当真还能活下来吗?
温寒烟心头微沉,略微加快了步速。
只是此处竹林太密,光线也暗,她无法御剑,更不敢放过每一寸角落,只能凭借双足,一点一点向内探去。
渐渐地,血竹也开始发生变化。
温寒烟敏锐地察觉到,一片竹林正渗着血。
她抬头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云风通身七百二十处穴位皆被血竹贯穿,一身白衣被血色彻底浸透,整个人都仿佛被密密麻麻的竹林扎成了刺猬,宛若万箭穿心,死不瞑目。
他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肤色已然惨白,看上去失血甚多,已陨落良久。
温寒烟盯着他的尸身,倏地感觉毛骨悚然。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竟无丝毫痛苦恐惧。
他唇角咧开一抹大大的弧度,那笑意温和至极,在眼下这种画面之中,却反而显得极为诡异可怖。
不仅如此,为何他并未似司槐序那般羽化?
温寒烟吐出一口浊气,暂且将狐疑压在心底,转眸环视一圈。
并无裴烬踪迹。
“裴烬?”温寒烟高声唤道,竹林间回声阵阵,逐渐远去。
无人回应。
温寒烟心念微顿,顺着云风直视的方向探去。
她边探边催动体内魔气,“长嬴!”
先前在东幽剑冢,她便是得益于魔气指路,才能如此快地寻到裴烬。
然而这一次,那墨色气海似是睡着了。
温寒烟感觉她没入其中的神识像是石沉大海,并未激起半点涟漪。
温寒烟指尖微蜷,一颗心仿佛缓缓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若是她来得晚了。
若是他当真为她而死——
一种很怪异的感受自心底升腾而起。
并不疼痛,有点麻木,又有点发涩。
温寒烟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玉宫主说得没错,修仙中人讲究因果。
这样大的因果,她如何才能还。
是了,只有他活着,她才有机会偿还,否则若生心魔,她此生便与证道再无缘分。
这种结果,她如何能接受?
更何况,她体内无妄蛊尚未解,他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他死了,唇亡齿寒,她作为一个无用的弃子,又能独活多久?
温寒烟又深深呼吸几次,手指无意识攥紧了昭明剑。
定然是因为这样。
因为这样,她才会感觉不安。
一阵风过,血竹摇曳,一根纤细的竹被风弯折,露出一道玄色的剪影。
温寒烟猛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