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司星(三)(第2/4页)
裴烬却似是感受不到疼痛,若无其事抬起左手拭去唇畔血迹,掀起眼皮看过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气息略有些紊乱,笑意却分毫未变,“莫不是经过今日之事,阿烟你总算想清楚了,决定以身相许?”
温寒烟脸色沉凝,没有理会他故作戏谑的揶揄,并未开口说话。
见到裴烬睁开眼睛,甚至有余力能够与她像往常那般调笑,她彻底舒出一口气。
一时间,她什么都不想再管。
不去管云风尸首的异样,不去管他究竟是否已死,不去管无妄蛊究竟是何人所下,不去管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还深掩着多少罪恶。
她用力咬住牙关。
“你真的还记得自己是个魔头吗?”
温寒烟一边用力攥紧了酒瓶,一边用力地嘲笑他,“竟然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险些丢了一条性命去。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谁会相信你是千年前那个恶贯满盈、杀人盈野的裴烬?”
裴烬似是困倦,饮下半瓶玉冰烧便重新闭上眼睛,闻言又睡眼惺忪撑起半边眼睑。
“从前也没见你如此恃宠生娇。仗着我眼下虚弱,说话便如此不注意分寸。”他一边轻咳一边悠悠笑道,“难道我死了么?”
温寒烟怒极反笑:“你如今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为何要以命救我?”
裴烬叹出一口气,撩起眼皮,眼睛里终于染上几分正色。
“因为答应了你。”
他声线很低,口吻清淡,透着股子散漫。
“很久很久之前。”裴烬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血色,他翘起唇角,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的,“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
很久很久之前?
温寒烟微微一顿。
他们的很久很久之前,那恐怕还要追溯到他们间水火不容的时候。
那时候,她故意以血阵引他入局,算是结结实实坑了他一次。
而后来,他在兆宜府的晨光中笑着凑近她,说要回报她一次。
……原来从那时起,他便是认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我看着不像君子?”
裴烬垂眼看她,他脸色很白,衬得眉眼愈发浓郁深邃。
他鲜少这样专注地去看一个人,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裴烬勾起嘴角,“阿烟,你此刻分明应该身处于司星宫之中。玉流月欠了我的因果,她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怎么才能照顾好你。”
他闷咳了一声,却忍不住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我身边。”
他们距离太近,温寒烟清晰地望进裴烬黑寂的眼眸。
那双眼底不似世人想象中那般阴鸷混沌,反倒似林间清泉般清澈,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她神情微微一顿。
“因为——”一时间,温寒烟感觉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思辨都离她远去了。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她竟然翻遍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她为什么执意要回到这里,回到裴烬身边?
真的只是为了亲眼确认他的安危与生死吗?
白衣女子面容素净,裴烬却在她眸底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不知所措。
他克制不住笑出声来,饶是每一次都牵扯着心肺的撕裂痛楚,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裴烬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是痛的,可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示弱。
向来只有人教他,但凡露出破绽弱点,便会立即被汹涌而来的杀戮撕得粉碎,死无葬身之地。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意识被痛苦撕裂,逐渐坠入昏沉。
从前并非从未有过这种感受,相反,生死迷离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就连阎罗殿他都不知道一只脚踏进去多少次。
但他命硬,克尽了身边人不说,就连阎罗殿都不肯收,黄泉路也留不住他。
可是这一次,从前从未有过的声音不断刺激着他的识海,强迫他保持片刻清醒。
[温馨提示:任务进程已过半,请再接再厉,不要大意哦~]
[白月光危机已解除,请为了你亲爱的老婆,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早日和她团圆!]
团圆。
多美妙的词。
只是它许久未曾属于过他。
温寒烟距离他很近,那双凤眸形状生而妩媚,此刻却漾着几分忧虑,一瞬不瞬凝视着他。
记不清多久前,裴烬曾经好奇过,若将她脸上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具被打碎之后,该是什么样子。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且,似乎还是因为他。
裴烬略低头,吐息染着浓重的血气,滚烫地落在温寒烟眉间。
“你现在这副表情。”他声音因伤势而微哑,可听上去竟有几分愉悦,“我会以为你真的很担心我。”
温寒烟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睫。
她也凝视着裴烬的眼睛,须臾,慢慢地说:“我的确很担心你。”
温寒烟突然明白过来,是担心的。
她的那些情绪,其实是担心。
而她没有理由去隐瞒。
裴烬喉结滑动,没有想到她会干脆承认。
而且如此直白。
他盯着她,眸底思绪翻涌,辨不清情绪。
痛楚伴随着晕眩感再次袭来,或许是为了检验她话语的真实性,又或许是威压浩荡,他也不在乎再多一点。
他第一次有些想要放纵。
“担心?”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冷不丁笑了声,“你知道吗——”
“嗯?”
“我倒也的确不是什么君子。”
温寒烟眼眸陡然睁大。
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吻落了下来。
血气缭绕在唇畔,裴烬的唇舌冰冷,染着死亡般的气息,却又在这一刻无比强势地破开她的防御,纠缠住她。
他们之前并非从未亲吻过。
那夜东幽落雨,他们在潮湿的空气中,于天尊像的俯瞰之下抵死缠绵。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更亲密的事情。
但是唯独这一次,他们彼此都再清醒不过。
就好像最终那一层薄薄的纱幔被彻底撕裂。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若无其事申辩的缘由。
这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发泄。
两个人都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将心底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彼此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地撕咬。
就像是短暂地化作了两只互相舔舐伤口,却又未有相服的野兽。
可其他的动作却极轻,似是怜惜,似是珍重。
裴烬的手骨感修长,此刻却遍布干涸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