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因缘(完)(第3/5页)
毕竟,这是一张与她有着八分相似的脸。
“纪师妹?”
话音微顿,温寒烟撩起面纱,勾唇一笑,“不过,现在应当唤你‘纪宗主’了。”
来人一身纯白长裙,袖摆衣襟上以银线滚着流云纹路,外罩一层纱衣,眉目皎皎若月,正是纪宛晴。
温寒烟眼底稍有讶然之色。
不只是因为故人今日在此地重逢的原因,还有纪宛晴眼下修为竟分毫不逊色于司予栀和叶含煜,如今已是炼虚境巅峰,不日便要晋阶羽化境。
大概一百年前,温寒烟听说对方做了潇湘剑宗的宗主。
她在最初惊讶之余,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何必如此客气,若你喜欢,唤我‘宛晴’也好。”纪宛晴扶了一把腰间长剑,在温寒烟身侧坐下。
顿了顿,她似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问,“可以像从前那样叫你‘温师姐’吗?”
温寒烟感觉纪宛晴语气比从前沉静了许多,少了几分深掩于娇俏之下的谄媚,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
“随意便好。”她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坐于树荫下,一时无话,斑驳的光影透过细碎的叶片间隙,洒落在两人肩头。
“季青林陨落了。”
纪宛晴冷不丁开口打破沉默,“他被困在悟道境巅峰两百年,寿元耗尽,上个月死在洞府里。”
时隔许多年,再听见“季青林”这个名字,温寒烟第一反应竟然是陌生。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究竟指代了什么人,闻言沉默下来。
温寒烟没有开口,纪宛晴却似乎并不意外。
她轻轻笑一声。
“算了,不说这个,想必你对他也并不关心。”
纪宛晴没有说,季青林直到陨落前的最后一刻,身侧都摆着一枚梨花发簪。
这么多年,他似乎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但他想通得太晚,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心里的那个人,早就行过万重山,不再在原地等他了。
那年见证了云澜剑尊的陨落之后,纪宛晴自九玄城浑浑噩噩回到潇湘剑宗。
她成夜成夜地失眠,每每闭上眼睛,就是许多重复的画面来回在眼前绕。
时而是云澜剑尊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惨状。
时而是裴烬杀气腾腾,气势冰冷的凛冽。
但更多的时候,是另一张和她极为神似的脸。
还有温寒烟的那几句话。
‘剑修的剑,是立身之本,不应被这样对待。除非身陨道消,否则永远不要松开手。’
‘不是每一个修士,凭借灵丹辅助,都能在短短十余年之内结成金丹。’
‘好自为之。’
那时候纪宛晴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这修仙世界神奇归神奇,却也太落后,寻常时候梳妆打扮,用的竟然是铜镜,根本什么都照不清楚。
这样模糊不清的样子,她愈发觉得这张脸陌生,陌生之余又觉得熟悉。
太久了,她快要渐渐地忘记她在现实里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
温寒烟说得对,与其拘泥于一本小说里天雷滚滚的剧情,她不如努力一点靠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站稳脚跟。
她有女主光环。
正因如此,她并不比任何人差。
“温师姐。”
纪宛晴望着拥挤的人潮,这世界太真实,而她又在这过分真实的环境里生活了两百多年。
有时候,她真的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九州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温寒烟看向她。
“你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纪宛晴愣了愣,倏然一笑。
“也是。”
她似是彻底释然了,浑身情绪都愈发放松下来。
“温师姐,有一件东西,我很久之前便想给你了。”纪宛晴自芥子中祭出一枚玉简,塞到温寒烟怀里。
她眨眨眼睛,分明是很相像的眉眼,这细微的动作却折损了几分寒凉,仿佛又有几分回到从前。
温寒烟神识探入玉简,须臾,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纪宛晴,“这……”
“修炼太枯燥,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早日破碎虚空到更广阔的天地看一看之外,支撑着我的只剩下这个爱好了。”
纪宛晴笑眯眯对上她视线,“方才酒肆里的故事,你应当也听见了吧?”
她伸出手指戳戳玉简,语气更热络了些,隐约染上几分诡异的热切。
“都在这里!这些可都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亲手写的,主角就是你和裴烬。”
虽然换了个世界,但是她的爱好还是没变。
可惜修仙界的人不懂娱乐,没人写小说给她看。
身在冷圈的感觉懂得都懂,被磨得没办法,她只好自割腿肉,亲自产量了。
温寒烟:“……”
两人辞别,空气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温寒烟指腹按在冰凉的玉简上,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了芥子里。
习惯了身边总有人吵吵嚷嚷,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令人稍有些难以适从。
但时间过去了太久,没有人会真正停留在原地。
叶含煜做了九州第一炼器师,司予栀做了东幽家主,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再陪她走遍九州,整日欢声笑语。
她身边到底还是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枝木间光影摇晃,似是有风拂过,温寒烟缓缓闭上眼睛。
今日天气好,在此地打坐静心再合适不过。
她眼睑轻阖,枝叶交错投下的光斑顺着眼皮流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像是有意在挑逗她。
温寒烟面不改色忍耐半晌,那晃动的光斑却不仅半分未曾收敛,反倒摇曳得更厉害。
她并未睁开眼,并指弹出一道灵力,不偏不倚打响那片磨人的叶子。
灵风徐徐穿过密林,光影依旧摇曳,那片叶子牢牢粘在枝头,招式却在无声中被化解。
温寒烟拧眉睁开眼睛。
她如今已是归仙境修士,虽说方才并未用处全力,可这世上能够接住她一招的人,并非不多,而是根本没有。
脑海中却陡然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浑身一僵,猛然抬起头。
树影横斜,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木倾斜下来,柔软的衣袂悬垂下一角,乌润墨玉腰牌随着清风摇曳。
一道玄色的身影逆光倚在树冠间,姿态懒散,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单手枕在脑后,在温寒烟的角度,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望见光晕勾勒出他锋锐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