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5/5页)
世人最讲究个落叶归根,宫中太监宫女离世之前,多半会委托相熟之人,送自己尸骨回故土去。
孙九全呼出一口浊气,低哑道,“多谢公主,奴才乃安庆府人氏。”
说罢,默然行礼告退。
“这……这……这万万不可啊!”嘠珞秉性纯良,显然被容淖口中‘偷’的大范围吓到了,反应比冷不丁被点将的孙九全还要懵。
待她慢悠悠回过神,孙九全已‘交代完后事’,走得不见踪影。
嘠珞懊恼拍额,激动拽住容淖,“公主千万莫要冲动,谋害妃嫔乃是重罪,相较而言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大不了咱们耍赖,就说公主昨夜梦中巧得机缘,蒙胜鬘夫人赐福,一觉醒来容貌恢复如初。”
“你这算是,急中生智?”嘠珞一改与孙九全说话时的寡漠,勾出几分意外浅笑,“胜鬘夫人都扯出来,假假真真,神神鬼鬼。不错,这些年算没白在宫中受后妃熏陶。”
胜鬘夫人乃大乘佛法里美名最盛的佳人,许以三愿十受,引二万阿僧祇劫之后得作佛,号普光如来。
“才不是……哇呜……”嘠珞毫无预兆哇哇大哭,手还不忘死死拽住容淖,求她把孙九全召回来,“这法子奴才想出来四五年了……”
容淖望着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嘠珞,一时百味杂陈。
她的脸差不多是两年前彻底恢复的,但早在四五年前,伤处疤痕已有好转迹象。
也就是说,素来没心没肺的嘠珞察觉到她有意隐瞒伤情后,硬是把这个不通缘由的秘密当成自己最大的秘密暗中守护,提心吊胆好几年,却从未表露分毫。
甚至还第一时间在背后,用自己不算灵巧的脑袋瓜笨拙地替她想脱身之法。若非今日事情赶到头上,嘠珞怕是还会继续保持缄默。
“你不要哭了。”容淖扯扯泪眼婆娑的嘠珞衣袖,凑近耳语几句。
嘠珞不敢置信瞪眼,抽抽噎噎反复确认,“孙九全当真只会取东西,不见血?”
容淖实在是怕了嘠珞的哭嚎,硬是把五分揣测冒险,装成十分镇定,自若颔首,“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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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彤日丹霞。
鼓乐乍兴,响彻北郊营地。
此乃军号,意味着北巡队伍已集结待命,御驾一炷香后便将拔营北行。催促还未准备好的大小主子们,莫要耽搁,抓抓紧。
嘠珞伴着急促的鼓点往容淖发髻插上一朵七宝攒珠花,心神不宁道,“公主,马上便要上路了,孙九全还未归来,不知是否出了意外。要不,奴才还是出去看看吧。”
容淖撑着睡眼惺忪的眼皮,打了个小哈欠,恹恹点头。
嘠珞领命立刻往外走,没走出几步,便被唤住。
“我与你同去。”容淖正色起身跟上。
嘠珞见她神情不对,立刻紧张追问,“公主,可是出什么事了?”
容淖示意嘠珞,“你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可有异常。”
北郊营地比不得高墙深宫,隐天蔽日。只要肯留心,远远近近的响动能听个七七八八。
“不就是鼓声军号……”嘠珞一愣,小圆脸煞白,“不对,鼓声之下,还有人马奔驰的声响。听动静,阵势不小。鼓声军号分明昭示北巡卫队已集结完毕,在外候驾待发。公主,这支策马奔腾的队伍莫不是专门奔着咱们来的吧,是不是孙九全他……”
嘠珞父兄皆是八旗兵甲,幼时没少跑在他们身后去郊外或演武场凑热闹,对人马调集的响动再熟悉不过。
容淖面沉如水,一时也拿不准,“出去看看。”
因容淖是皇帝亲自从温泉行宫召来北郊伴驾的,内府揣度圣意行事,又知她喜静,特地把她的帐篷安排在了皇帐附近一块僻静方位。四周只有值守的太监宫女,并无其他主子打扰。
此刻帐前的太监宫女们已收拾好自己的帐篷行囊放上车,放目望去,四下再无阻挡,极是开阔。
以至于,嘠珞绕开几道身影,一眼便看见了独身朝她们跑来的孙九全。
嘠珞舒了口气,兴奋提醒容淖,“公主,人在那里。”
容淖自顾望着西北皇帐方向,那里果然有一支卫队,气势汹汹,迅速往营地四周扩散,瞧着似乎是在搜寻什么。只不过鼓声太响,掩去了他们翻找的大动静。
待孙九全跑近了,容淖才缓缓收回眼,面无表情望向他。
孙九全喘息不匀,脑子还算好使,目光往自己袖袋浅淡一落,不动声色解释道,“动静是皇帐那边传来的。”
言下之意,与他从春贵人处偷画无关。
容淖看不出满意与否,淡淡道,“准备起行。”
孙九全应了一声,低眉顺眼跟在容淖身后,与嘠珞一左一右,准备扶她上小轿去往营地外面换乘舆车。
“且慢。”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逼近,出手如风,阻止孙九全靠近容淖。
孙九全躲避不及,被半拽住衣领,袖袋内的画轴痕迹隐约显露。
容淖余光觑见来人那张熟悉的俊脸,迅速示意孙九全扶住自己,借势挡在孙九全面前。若策棱执意要继续揪住孙九全,必须先绕过她。
策棱眼风犀利,沉沉与容淖对视一眼,似是在让她躲开。
容淖不为所动,冷声先发制人诘问,“轻车都尉,你这是作何,以下犯上?”
“巡卫营有事,我要请这位公公前去相助。”策棱无奈收手,不卑不亢行礼,肃声道,“还望公主见谅。”
原来西北皇帐方向,正在四处搜寻的队伍是巡卫营。
容淖拿不准策棱找孙九全究竟所谓何事,但孙九全身上的画轴,肯定是不宜被一起带走的。
“行。”容淖干脆应道,“但是我腰疼,需他先扶我上轿。”
策棱居高临下打量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一眼,见她面色紧绷,心知她又在扯谎,遂随口说了句老人爱念叨的话堵她,“小孩儿家家哪来的腰?”
“你!”容淖被激得反应不及,策棱趁机迅速绕过她抓人,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孙九全袖袋中的画轴瞬间落于策棱之手。
只见他长指淡定一挑,那画轴立刻展露出半幅真容。
“这……”策棱目瞪口呆,又似不敢置信画上的内容,遂多看了两眼。沉肃的表情冰封在脸上,别样滑稽。
容淖攥紧一双白生生的拳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恶狠狠道,“看清楚了吗,我有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