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8/9页)
“六公主。”有人唤她。
容淖驻足转身,背光的关系,她只能看清有个雄壮的身影朝她阔步而来,辨不清相貌。
直到那人走近。
容淖看清他的脸,惊讶之下脱口而出一句,“你的歌……”说到一半又猛地住了口,觉得不太合适。
布和垂着眼,温声道,“没关系,你可以说。”
容淖再次上下打量过他魁梧的身形,诚心夸赞,“你的歌声和脸都很显瘦。”
布和‘噗嗤’笑出声,眉目飞扬,冲淡了身上那股麻木失意,那张脸看起来至少像刚中了秀才的书生,不那么落魄了。
不过,布和虽长了张酸儒脸,性情倒是意外直接,开门见山问起,“明日晨起公主可想与我一同去看哨鹿?”
晨起。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今天打了一整天的哈欠,容淖打算明日睡一整天补回来。
再说她刚惹了皇帝,那句‘把男人的自私当美德’可是摸着皇帝的老虎屁股了。或者说,是戳中了天下所有意图鞭策、塑造女人的自私男人的肺管子。方才在宴上皇帝虽然没指责她一句狂逆,但凭她多年来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这会儿估计正烦她呢。
还是避避风头好,反正按照规矩,只有围猎大典第一日与结束那日,女眷才必须朝服出席,其余日子除非遇上传召,都可在御营内自己安排玩乐,不必跟到围猎场去。
容淖不想去围猎场触霉头,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布和,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又听见布和在后面喊她。
“公主。”
“多谢。”
容淖帽子戴太多扭头不便,只略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
她知道布和在谢她方才宴上对敖登哈敦的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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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下榻的帐篷,容淖洗漱干净后,寝衣办褪,阖着双目瘫在床上由木槿给她涂抹去疤药与香膏。
过了一会儿,容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倏地睁开眼,问道,“怎么不见飞睇?”
这次北巡,容淖只带了飞睇出来,没带雪爪,怕猫受不住冻。
飞睇性子懒又很粘她,一般夜间都是睡在她的帐内。
木槿闻言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今日从进门到现在确实没见到飞睇,她猜测道,“是不是被底下人带出去玩了?”
容淖蹙眉,“这么晚了,抱出去玩早该送回来了。”
木槿知道容淖重视飞睇,立刻表示,“那奴才去问问。”
木槿走后不久,容淖披衣起来倒了杯茶,隐约听见帐篷的矮木门处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她以为是飞睇自己跑回来了在外面挠门,赶紧过去。
门一拉开,门外没有飞睇,只立着个风雪落了半肩的年轻男子,凛冬镀得他浑身气场格外慑人,像头虎视眈眈猎食的雪狼,偏偏脸上又挂着几丝笑意与……期待?
两人短暂对视了一眼,似都读出了对方的想法,几乎同时出手。
容淖用力关门,策棱一把抵住,没敢使太大力气,并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我想请公主帮个小忙。”
因为用门较劲的举动,两人站得很近,容淖能隐约闻到他身上有股太行崖柏的气息。
容淖皱眉小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毫不留情道,“不帮。”
“先别拒绝,听我说完。”策棱早料到她会是这幅反应,并不觉得难堪,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意,好脾气道,“作为交换,那群塔里雅沁回子逃入杭爱山的事,我会替公主解决周全。”
大概五日前,容淖接到敬顺的消息,说那群塔里雅沁回子逃进了杭爱山,问她如何是好。
杭爱山地理位置特殊,算是漠北与漠西分界线。
漠西准噶尔部虽败给了大清,被逐出漠北等地,但他们控制漠北多年,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听说现在漠北人几乎不敢去杭爱山附近放牧,就怕准噶尔人的铁蹄突然冲出来。
至于准噶尔人,他们对物产不丰的杭爱山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在漠西地界的山麓派了兵把守。
相当于整个山上属于无领主区域。
那些塔里雅沁回子想必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钻进山里躲起来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宁愿拼了命逃去苦寒高山,也不肯听从容淖的安排,大概是一群饱经迫害的人,不敢相信纯粹的慈悲,恐惧蜜饯的糖衣里面包裹着砒|霜。
于那群塔里雅沁回子而言,他们在杭爱山上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与宁静。
可是于容淖而言,逃去杭爱山上的他们就是定时炸|弹。
毕竟是三百多口子人,目标太大,一旦惊动了人,可能引起漠西与漠北双方误会,以为是对方有意兴兵,派去大队人马打探敌情。
当然这种误会稍一彻查便能澄清,届时这群人的真实来历肯定会被曝光,皇帝太子和大阿哥估计都不会轻饶她。
这个变故完全在容淖的意料之外,说实话,她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暂时稳住敬顺,让他请远威镖局的人悄悄潜入杭爱山前去说项,希望那些塔里雅沁回子能尽快下山。
但她心里清楚,希望渺茫。
策棱这场送上门的交易,对容淖而言简直是打瞌睡碰上送枕头的。
“你要我帮什么忙?”容淖很心动,但还是保持惯有的谨慎。
策棱见她上钩,扯了下冻僵的唇,“打牲乌拉总管衙门今年的鹰贡里有一只白毛掺灰的海东青,明日皇上哨鹿后赏鹰之时,希望公主能选走它,但切记不要刻意。”
容淖闻言立时反应过来,“你要救谁?”
海东青是满人的图腾,据说十万只神鹰才能出一只海东青,捕鹰过程更是艰难,故而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的说法。满人入关后,每年十月至十二月,依然会派人去黑龙江捕捉海东青,今上更是尤爱海东青,曾著诗夸赞,‘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为此还颁下法令,一鹰可赦一人。
所以,不管是乌拉城当地人,还是因获罪被流放去的打牲丁,到了冬日,都会齐齐拜祭鹰神格格,祈求能好运捕到海东青。有罪的免罪,没罪的发财。
但并非每个献上海东青的人都会得到重赏或者免罪,比如说那些皇帝没看上眼赏赐给臣子的次品海东青,一般不会有封赏。
策棱提及的那只海东青白毛掺灰,显然是次品,得到封赏的希望渺茫。
所以才需要另辟蹊径,让她要走海东青,就是揣度着以皇帝对她的宠爱,见底下人送的鹰贡能讨她喜欢,定会封赏献上海东青的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