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羽觞(第2/2页)

此举颇为冒险,但谢玹不日便要带她北上,届时她将永无天日。

她别无他法,只得铤而走险。

上巳节当日,容娡抱着谢玹撒娇,磨了他好一阵,终于换得他点头准允,让婢女备下几盏羽觞给她。

谢玹作为洛阳人氏,当也知道流觞这个风俗才对。

但当容娡为了打消他的警惕,假惺惺的邀请他与她同去时,谢玹却兴致缺缺,只端坐在水榭上,远远望着她。

明彰院的仆从也无过节的喜色,丝毫不愿靠近溪水。白蔻白芷她们甚至换上了素净的白衣,整个院落显得死气沉沉的。

容娡不明所以。

但他们古怪的举动,反而方便了她计策的顺利展开。

容娡挑选了一处方便羽觞流出明彰院的地势,站在溪水畔,借着宽大衣袖的遮盖,小心翼翼的将事先写好的求救纸条粘在羽觞上,提心吊胆的将羽觞放在溪水里。

一盏盏羽觞顺着水流渐渐远去。

容娡悄悄打量着四周的人,见无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提着的心渐渐落到实处,松了口气。

她平复着激动的心绪,提着裙摆,哒哒朝谢玹走去,脚步轻快,裙裾翩跹,像一只自由流连在花丛间的蝴蝶。

想到触手可及的自由,她不由得亲昵的挽住谢玹的胳膊,面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哥哥,我放好了,我们回房去吧。”

谢玹温和的望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

他打量她两眼,俯身摘去她裙摆上沾着的草屑,牵着她往居室走。

谢玹的手泛着不正常的凉意,容娡的手腕被冰的有些不适,蹙眉看向他。

“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呀,哥哥?手怎么这样冰。”

谢玹似有心事,闻言,眼波一晃,极轻的摇摇头,“没事。”

他明知道她怕冷,却始终没有松开她。

容娡满腹疑惑的被他牵回居室。

进门后,他便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容娡百无聊赖的看了一阵话本,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些漂流出去的羽觞。

又想到,或许马上便要逃离他的掌控,她决定大发慈悲一回,主动同谢玹多说说话,倒也算不负与他朝夕相处的情意。

她叹息一声。

谢玹的手心冰凉的温度,似乎仍残存在她的手腕上,容娡忆起他进门后并未添衣。

琢磨一阵,她走进内室,准备翻找出一件鹤氅带给他。

她正翻箱倒柜的寻找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容娡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如孤鹤般的谢玹站在门口,便没多在意。

“哥哥,你可否能帮我找一找……”

话还没说完,脚步声陡然接近身旁,遽然在容娡身旁掀起一阵冷风。

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几乎是提着她,紧紧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到榻边。

那力道几乎要把她的腰掐断。

骤然的悬空感,令容娡不由得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挣动两下。

一抬眼,便见谢玹眉宇若攒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清湛的眼眸好似被冰封的幽谭。

容娡心里猛地一紧:“怎、怎么了?”

谢玹不应声,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将她放到榻上。

容娡的双手撑在身侧,稳住身形,因他的反常而惊疑不定,眸光闪了闪,拔腿想跑。

谢玹一把将她捞回,摁在榻上,一只手攥住她双手手腕,另一只手翻出锁链,一阵当啷声过后,冰冷的锁链缠在她的腕骨上。

这人平阔的肩,严严实实的遮住全部光线。

他垂眸审视着她,面色极冷,唇角却偏偏反常的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想逃?”

见他如此发问,容娡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是……被发现了啊。

她认命的叹息一声,放弃挣扎。

为今之计,只有哄着他,讨他欢心,保全自己。

她阖了阖眼,忍着惊惧软声道:“我……我并非是想逃,只是因为与世隔绝太久,想得知外面情况,还想……想知道,我的阿娘兄长如何了,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哥哥,你知道的,我心悦你呀。”

谢玹冷笑一声。

还在狡辩。

还想骗他。

旁人记不记得她有什么干系。

她是他的,只有他一人不好么?

她以为他没看见那些羽觞上所写的字条么?

谢玹居高临下,望着面色发白的她,胸腔好像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火烧般的刺痛漫开,涨潮般冲撞着他脑中的弦,撕扯着他的心绪,令他几乎无法呼吸,眼仁也宛若被火舌灼烧般锐痛。

为何……偏偏是今日。

说爱慕他的人是她,想逃离他的人亦是她。

她用甜言蜜语的哄骗着他,转头便向旁人求救。

真是好一个容娡。

字条上提到的名字,有几个他并不陌生,是从前她为自己物色的郎君。

她与他朝夕相处,却仍在想着旁人。

谢玹愠怒而困惑的看着她。

因他站在床榻前,背对着光线,清峻的面庞晦暗不清,神情乍看上去,好像尚且还算平静,一动不动的伫立着,宛若一尊冰冷的神像般无声无息。

但,却不再像是普渡众生的神祇,而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妖异。

谢玹静默的矗立一阵,忽然划破自己的手。

青玉色的帷帐猛地晃了晃。

谢玹单膝压在榻上,捏着容娡的面颊,迫着她张开唇瓣,将涌出的血喂入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