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主世界梦中身】84
小皇帝年幼, 没什么主见,容易受人蒙蔽。再加上她这位“谢太后”,一贯的人设就是,虽然与人为善、温和有礼, 但该有的雷厉风行、大小手腕, 也是一概不缺;若说还有什么缺点, 那应该是——
谢太后对于蠢人不太耐烦。
因此,谢太后对于先帝,是礼貌有余、温情不足。对于李绍这个便宜儿子,同样如此。
她没有算计过李绍那个宫人生母,也没有亏待过李绍。四时八节, 该有的体面和礼节一概都有,甚至在李绍继位时,本该至少出手卡一道他生母被尊为“圣母皇太后”、牌位移进敬圣殿的手续,因为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更何况当时她卡一卡李绍生母的尊号,还能借机收拾一下与她不睦的群臣——但是谢太后没有。
或者说, 谢太后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手段, 为了自己将权柄把持得更稳一些,就去为难一个已经逝去的母亲和一个懵懂的幼童。
但是, 谢太后同样懒得对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制造出来的孩子上心。
她并不亏待李绍, 但也并不给予他热情的母爱和详尽的关心。她对待李绍,更像是对待亲戚家寄放在自己这里暂住的孩子, 管他吃喝、管他穿用,不把他教坏、不让他惹事, 也就罢了。
别的孩子到点上学,她也到点把李绍送进上书房, 替他选择良师——至少是群臣推荐、她也认可的良师。她固定一段时间询问一下李绍的学习状况,好则奖励、差则训诲,但李绍学得好不好、能不能真正成才,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她自己没有把李绍当作自己的孩子,自然也就不会怪他没把自己当成生母爱戴信任。
更何况打着鬼主意、要给小皇帝洗脑的人,群臣之中都不止一拨。若是小皇帝自己不能辨别,也没能从太傅那里学会如何辨别的本事,正如盛应弦所说——那不是谢太后的错,而是太傅的错。
狮王会在意自己的领地里的一只小猴子吱吱叫吗?……不会的。
而谢太后,现在就是这只母狮子。
谢琇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皇帝吱吱叫,又被领地里新来的一头雄狮一巴掌拍翻在地上,虽然表面还维持着身为太后的高贵冷艳态度,但心里实则快要笑翻了天。
小猴子以为新来的雄狮可以挑战母狮子的地位,把她赶下王位,自己来当这片领地的王?
……不,他大错特错了。
殊不知新来的雄狮……是来求偶的。
而且新来的雄狮眼里还不揉沙子,见了这些小伎俩,必要义正辞严,把小猴子的错误倾向给掰正回来!
盛使君方才愈说愈是疾言厉色,此刻见小皇帝灰败着脸不言不语了,于是又把神色放缓了一些。
“皇上年幼,只觉前方座座大山,每一座都是遮挡皇上前路的,这倒也无可厚非。”
李绍惊讶地抬起了头,望着突作惊人之语的盛节度使。
盛节度使却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李绍听得出来,他虽然面色肃然,但说话的口吻却并不是像那些大臣一样,存着哄骗黄口小儿,让稚童只能听从他的心思。
“皇上尚未学到如何分辨这其中诸般目的之法,一时未能辨别好恶,这也是正常的。”
“臣有一法,可供皇上借鉴。”
李绍感兴趣起来。
盛节度使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父亲的高位,听说刚成为节度使时,也并不是全部属下都尊他为主、十万大军如臂使指的。那么他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倒是非常值得李绍学习的。
盛节度使道:“若是皇上无法辨别一个人说话的真假好坏,便先看此人从前的行迹。他做过危害社稷之事吗?他做过危害百姓之事吗?他行事是好事多还是坏事多?”
李绍若有所思。
夜色掩映之下,盛节度使唇角似乎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臣并非事先与谁串通,但如今皇上所虑,不过三方而已。”
“一为太后、一为摄政王、一为邢大学士。”
“皇上试想,太后曾经做过何事?摄政王曾经做过何事?邢大学士……又曾经做过何事?”
李绍:!
邢元渡:!!!
……可恶!盛如惊此人果然狡诈,于不动声色间就给他埋了个大雷!
盛如惊满脸公心,看似公平正义,说话却暗中别有乾坤!他最后那三问,问话的语气和方式,很容易就会引导着耳根子软又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帝,往不利于邢大学士的方向思考!
太后做过什么?
虽然有人说她“牝鸡司晨”或“干预朝政”,但也没有什么做错事的实证。如今说她“迫害忠良”,但她迫害过谁?……也只有因为作为会试舞弊的首犯而被打入大牢、三司会审定谳的邢大学士!
在这等对比之下,摄政王做过什么,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摄政王虽然是有些私心,也做过些上不了台面的阴私事,但无非是些朝中的政争,将对方一党的官员找小错降职、换上己方官员这一类党同伐异之事,尚未来得及做出些什么祸国殃民的大案。
但是!会试舞弊!三司会审!就近在眼前!上千书生联名向朝廷上书,揭发会试发榜取录不公,泣求朝廷出手严查情弊,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任是谁都印象深刻!
而这一切都是他!邢大学士!以及巴结到他门上的那些人!一起做的!
邢元渡深感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此刻早已是图穷匕见之时,立刻忍着肩头的伤痛出言:
“恕臣直言!太后为皇后时,即夺人子为己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如今皇上登位,太后仍为国母,但生母早墓木已拱矣!”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横下一条心。
横竖今夜不分出个你死我活也不能了局!还要顾忌什么君臣之道!
他大声道:“圣母皇太后温淑忠厚,为了先帝、为了大虞,甘冒风险诞下皇上,臣听旧时太医所言,彼时圣母皇太后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仍挣扎着吩咐左右‘保我儿性命,不必顾惜我’……”
他采用柔情攻势,小皇帝果然略有动容。
邢大学士心下一喜,连忙再接再厉。
“而那个时候!谢皇后在做什么!”他厉声喝道。
“谢皇后厌恶先帝,拒先帝于千里之外,与先帝明言不会容他近身!大虞苦无帝裔传承,皇脉有断绝之危,然谢皇后却置之不理!”他喊得声嘶力竭。
谢琇:“……”
虽然她并不介意“谢皇后将毫无感情的包办婚姻的丈夫拒之门外”这等事传扬出去,但在场的其他人却好像人人震惊,血压飙升,马上就要厥倒好几个了似的。
摄政王李重云虽然同样震惊,但此事其实并不能完全被人掩盖下去,他身为慎宗皇帝次子,当然从前就隐隐约约听说过一点风声——要不然以他之能,是如何在他那位好大哥面前忍下一腔怨怒和酸醋的?还不是因为他明白,他大哥压根就没能与谢大姑娘圆房,因为谢大姑娘看不上他,不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