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眼睛(第2/3页)

沈之恒没理他。

司徒威廉沉默了半分钟,忽然说道:“我知道了!原来你拿我当个宝贝,是因为你没有别的亲人。现在你有米兰了,就用不着我了,是不是?正好米兰还是个女的,正好她还特别喜欢你,过两年你们一结婚,兴许还能生出个小孩子呢!”

如他所料,沈之恒果然被他激得开了口:“你这话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米兰?”

“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不是吗?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和我一刀两断的,你用不着我了。”

沈之恒缓缓的向前走,问道:“你是不是没钱了?”

司徒威廉猛的望向了他——随即转向前方,吐了一口气:“对,我没钱了,来勒索你了。”

“想要多少?”

“十万!”

司徒威廉狮子大开口,倒要看看沈之恒怎么回答,哪知沈之恒不假思索的点了头:“好。”

司徒威廉听了这个“好”字,几乎当场翻脸。

他真的是不明白,不明白沈之恒为什么能够如此无情。他需要沈之恒,正如沈之恒也需要他,他们之间是平等互惠的合作,而三年来他对沈之恒一直尽职尽责,他对得起他!

放开了沈之恒的肩膀,他的声音冷淡下来:“那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明天下午,我派人把支票送去你公寓里,你等着就是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拿空头支票骗我。”

“我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司徒威廉哑口无言,可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了他,于是又说道:“我要本票。”

“可以。”

“我要二十万!”

“可以。”

“我改主意了,你的财产我全要了,明天你让律师准备文件,能转让的全转让给我,然后你自己滚出天津卫吧!”

沈之恒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只是走。司徒威廉紧跟了他,摸不透他的心思。两人走到了马路边,沈之恒在自己的汽车前停下来,转身面对了他:“司徒赫也是你的奴仆之一吧?”

司徒赫就是司徒威廉的义父。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司徒威廉已经是活得相当长久。倒退个七八年,在司徒赫收养司徒威廉时,司徒威廉的模样看起来应该和现在差不多,绝不会还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

从来没有收养大小伙子的,所以这里头一定有蹊跷。而司徒威廉干脆利落的摇了头:“他不是,他没资格。”

沈之恒狐疑的看着他。

司徒威廉把双手插进裤兜里,低头一踢路面的石子:“其实我也一直在找你,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我就回了北方,我想你也许有一天会想回家乡,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去,不如留下来等一等,碰碰运气。可是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反正人类的思想,我经常不能理解,我总是得罪人,有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我需要有人照顾我,需要花钱,需要——很多很多。”

说到这里,他对着沈之恒笑了一下:“本来这些都应该是你为我做的。”

沈之恒也一笑:“嗯。”

“所以,我就临时抓了个司徒赫……反正就是威逼利诱那一套……”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我只是需要一个身份,需要一个立足之地。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打扰过司徒老头,也没再花过司徒家的钱。”

沈之恒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司徒威廉眼巴巴的注视了他:“那,你原谅我了吗?”

沈之恒开门上车,摔上了车门:“不原谅。”

然后他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沈之恒今夜快刀斩乱麻,心里倒是有几分痛快。一夜过后,他神采奕奕的下楼进了客厅,见米兰正在听无线电,便随口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米兰抬头向着他微笑:“吃过了。”

沈之恒见她蹲在无线电旁,听得还挺来劲,便又问道:“有什么新闻吗?”

米兰的微笑转为茫然:“好像是要打仗了。”

沈之恒停了脚步:“打仗?”

“广播里说,日本军队在卢沟桥那里演习,夜里向宛平县城开了炮。”

沈之恒听到这里,还没太当回事,他是上午出了一趟门后,才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中午他坐在家里,四面八方的通电话,米兰坐在一旁听着,听得了不少的信息——天津城里的学生组织了战地服务团,要去前线救护伤员,于是沈之恒出资买了一批西药,支援给了战地服务团,而他的行为并非独一份,像他一样出钱出力的人是大有人在,租界里也一样弥漫开了激愤的空气。

米兰听得心里慌慌的,自己也不知道慌得究竟是什么,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问沈之恒:“日本鬼子要是打了胜仗,厉叔叔会不会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沈之恒答道:“他是没这个机会了。”

米兰听到了远方传来了呼喊口号的声音,又问:“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沈之恒当即驳回:“不行。你就给我好好的待在家里。只要你平平安安,我这颗心就可以放进肚子里了。”

随后他一拍脑袋,想起了司徒威廉——下午还得派人去给司徒威廉送钱。

他派去的这个人,在司徒威廉的公寓吃了闭门羹。因为司徒威廉早把金钱抛去脑后,现在正满世界的寻找金静雪。

今天中午他见外头人心惶惶,便想去给金静雪作伴壮胆,哪知道他一到金公馆,就得知二小姐清早出门,也没说干什么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而金静雪素来是中午起床,从来没有清早出门的记录。

司徒威廉四处奔波,姑且不提,只说这金静雪连着看了几天的报纸,又一直联系不到厉英良,心里急得火烧一般,又怕他是被日本人杀了,又怕他是被中国人杀了,昨夜熬了一整夜之后,今早她感觉再在家里这么傻等下去,自己会等出精神病,故而把心一横,跑出去了。

她先去了日租界——这个时候往日租界里进,很是需要一些勇气,但她是无知者无畏,昂着头直奔了厉英良的家。厉英良那个小家敞着院门,她迈步往里一进,就见正房台阶上站着个男人,那男人背着双手,正是个来回溜达的姿态,闻声抬头望向了她,那男人显然是一愣。

金静雪生下来就是阔小姐,天生的底气足,见了谁都敢说话:“你是谁?怎么在厉英良家里?厉英良呢?”

那男人答道:“我也是来找他的,你不知道吗?他失踪了。”

金静雪听他口音僵硬,起了疑心:“你是……日本人?”

那男人答道:“敝姓横山,横山瑛,是厉英良的上司。还未请教,小姐的芳名。”

“我是金静雪。”

横山瑛还真听过金静雪这三个字,忘了在哪儿听的了,反正是久仰大名,如今见了本人——尽管金静雪一夜未眠,凌乱卷发全掖进了帽子里——但他还是认为对方名不虚传,真是一位高傲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