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页)
“再说,你能学会吗?”
这话实在有失偏颇。
殷长风的偏见几乎显而易见,他看不起女人,也看不起医者,也看不起武将,这世界上,只要不是读书人,在殷长风看来恐怕都是下等人。
这让本来说得高兴的崔云岚一下子就白了脸。
若是以前,崔云岚怕是要委屈地哭出来,可是有了长姐的一番教导,崔云岚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勇气。
她紧紧攥着小拳头,仰着头看向殷长风。
在她的记忆里,殷长风很高大。
当时母亲故去,他跟舅母特地赶来,给了三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丝慰藉。
哪怕最后闹得不愉快,他也并没有给予他们多少关怀,可他能跑这一趟,三个孩子是都很感激的。
当时要是他不在,三个孩子还不知会如何。
可是现在,崔云岚却发现,舅父也没有那么高大了。
不是因为他变得渺小,而是因为她长大了。
她长高了,不在如年幼时那般,总是需要仰着头看人。
对于现在的崔云岚,天地似乎都广阔了。
阿姐说的对,外面的天更广阔的。
崔云岚深吸口气,却忽然开口:“舅父,就连朝廷都取消了士农工商的限制,这说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贩夫走卒跟达官显贵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日三餐,都要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活。”
“医者怎么了?医者可以治病救人,要是没有医者,表哥的病又当如何?”
崔云岚难得当面反驳人,还是自家长辈,她说到这里,已经涨得满脸通红。
她心里依旧紧张,依旧还有旧日的阴影,可这几句话说完,她却觉得无比轻松。
崔云岚看殷长风面色越发阴沉,却不打算停下:“堂婶教导我,说女子应当有一技之长,这样就能不依附于旁人的恩赐,好好活下去。”
崔云岚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崔云昭都很惊讶。
此时此刻,她真是非常能感谢三堂婶。
要是没有她的悉心教导,现在崔云岚只怕吓得哭鼻子,回去也要难过好几日。
崔云昭是高兴了,但殷长风却被气的不轻。
他伸出手,直直指向崔云岚,手指不停颤抖。
“你,你,好样的,”殷长风倏然看向崔云昭,眼眸里有着滔天怒火,“好样的,皎皎,你就是这么教导弟妹的?”
“女子最重要就是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你把她教导成这样,岚儿以后如何寻婆家?”
殷长风教条得可怕。
“不行,这样不行,”殷长风忽然起身,他看着崔云昭,说话的口吻坚定强势,“这样下去,霆郎都要被你们养废了。”
殷长风几乎要发疯:“皎皎,都怪你,你为何非要让弟妹去什么崔颢家中,若是留在主宅,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孩子也不会被养歪。”
“你这般对弟妹,存了什么心?”
可见,殷长风是真的被气疯了。
崔云昭却一点都不怕他的怒火,她依旧坐在椅子上,既没有诚惶诚恐,也没有起身求饶。
她只是平静看着殷长风。
“舅父,你管这叫养歪了?”
“真可笑。”
是的,真是可笑至极。
崔云昭原本不想同殷长风费口舌。
来者是客,舅父舅母远道而来,她作为主家,其实是应该给两位接风洗尘的,况且他们不过只待一两日,以后也不会经常来往,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殷长风在殷氏一言九鼎惯了,觉得来了博陵,面对自己的外甥们,他也能一言九鼎。
这就大错特错了。
崔云昭可不姓殷。
崔云昭看殷长风气得满面通红,她神色却很平静。
“当年父亲过身,母亲病逝,我们姐弟三人年纪尚小,舅父和舅母能赶来帮忙操办后事,我们心中都很感激。”
“可那之后呢?我们这么多年过的什么日子,舅父怕是从来都没有关心过。”
“既然不把我们放在心里,现在就不必拿着长辈的架子,过来装模作样,摆出家长的派头来。”
崔云昭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一字一句扎进殷长风心里。
就连一直努力维持笑容的周舅母也沉下了脸。
果然,崔云昭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没有那么“听话”了。
可今日他们是来求人办事的,殷长风还要这般惹人嫌,实在说不过去。
周舅母心里叹了口气,原本想要打个圆场,谁知身边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
殷长风一巴掌排拍在了侧几上,把桌上的茶杯震得脆响。
堂屋里一片寂静。
只有殷长风沉重的呼吸声。
“好,很好。”
“你们都长大了,不服管教了。”
殷长风阴沉沉看向崔云昭:“皎皎,你作为长姐,理应肩负起教导弟妹的责任,那我问你……”
“我问你,霆郎课业缓慢,学业不精,可是你的错?”
“我问你,岚儿不懂规矩,天真怯弱,可是你的错?”
“我再问你……”
周舅母当真是听不下去了。
很难得的,她当着晚辈的面,打断了殷长风的话:“老爷,不要再说了。”
殷长风被她打断,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舅母充满歉意地看向了崔云昭,也看了看下面的孩子们。
“皎皎,你舅父这个人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了你们好。”
这种打圆场的话,若是以前,崔云昭怕是就应下了。
可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了。
崔云昭也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
她忽然笑了一声。
她面容依旧很平静,似乎没有因为长辈的训斥而懊恼或者激愤,她从头到尾都是平静的。
尤其这笑声,甚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随口笑了一声。
可她越是这样平静,周舅母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她越发看不透这个外甥女了。
崔云昭抬起眼眸,先是看了一眼笑容僵硬的周舅母,然后便把目光落在了殷长风身上。
“舅父,你这话就有有失偏颇了。”
崔云昭淡淡开口:“虽然我们姐弟三人的父母过世,但上有叔父婶娘,旁还有族老堂亲,更不用说,远还有舅父舅母。”
“父母过世时,我也不过只有十三岁,担不得教导弟妹的重担,”崔云昭道,“若是舅父觉得我们姐弟三人不堪大任,倒是应当反思一下自己,或者斥责一下崔氏宗族。”
“怎么也斥责不到我一个孩子身上。”
崔云昭今年不过十八岁,还未及双十年华,确实可以说是孩子。
既然殷长风想要拿捏她管教不好弟妹,那她就攻击殷长风未曾管教过他们。
反正子不教父之过,万没有长辈还在,要责难一个晚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