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AB面(第2/3页)
作案工具是一把美工刀,朝吴春华自行车胎上狠命割了几下。
“陈末,被人看见了,快走啊,”肖涵拉她。
“戳死你,戳死你!死老太婆!”陈末不甘心立刻收手。
肖涵叹口气:“陈末,吴老师和你爸爸,本意也是为你好,”但他一瞥陈末变掉的脸色,立刻补充,“当然,他们沟通的方式方法是不对的。尤其你爸爸,你都多大了,还上手就打。”这句说的是真心疼,肖涵不由自主去摸了摸陈末的脸颊。
眼看两人又要从武打片换台换到爱情片,只听到三三两两的脚步靠近。于是两人赶快相互掩护离开了作案现场,只在吴春华的车胎上,留下了两个大口子。
第二天陈末还要去,被肖涵拦住了。肖涵连哄带骗:“陈末,算了,你这是接连顶风作案啊,昨天已经中招了,搞不好今天要有埋伏。”
果然,两个人分头若无其事去教师停车棚那里转了一圈,都看到了一个埋伏在暗处的身影。
陈末开始准备打起游击战。敌进我退,敌困我扰,开始了各种侦察反侦察。肖涵很快就发现,陈末在这场猫鼠游戏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拦都拦不住。
接着,陈末的机灵劲也有了用武之地,她开始技术迭代、科研创新。比如,学校旁边就有一个补胎店,吴春华如果立刻发现,只能构成麻烦,不能形成真的困扰。陈末试验后觉得,用大头图钉戳一个小小的洞,这样刚骑上的时候不会发现,等骑车骑到一半轮胎才瘪,最有杀伤力。
但这个洞要多大呢?肖涵的车就成为了试验品。每天跟陈末做科学实验,看多大的洞能挺多久。陈末还颇有科研精神地用了控制变量法,比如,骑车时候力气的大小是否和漏气速度有关,比如,扎洞的位置,是否和漏气速度有关。
肖涵无语问苍天:“陈末,你要是拿一半的力气来学习,是不是北大清华早就随便你挑了?”
“别说话,别说话,”陈末拿着图钉的手四处游弋,最后看准了一个方向,快狠准地朝肖涵的车胎扎去。肖涵觉得头皮发麻,背心冒着凉气。
这是仇恨的力量。
这天刚刚吃完午饭,钱佳玥正在教室里温书,忽然,常无忌气喘吁吁跑进教室,打开了电视。
电视屏幕上,有一幢正冒着滚滚浓烟的大楼,背景声嘈杂。让钱佳玥迷惑不解的是,明明是上海台,新闻画面上却打着凤凰卫视的标。
“这是美国啊!是纽约啊!”王斌等男生第一个反应过来。
一时间,喧嚣的教室安静了下来,电视画面上,正有一辆飞机,撞向一幢摩天大楼。
“真的撞上去啦?!”“跟电影一样!刺激刺激!”
“美国遭报应啦,叫他们炸我们大使馆!”忽然有个声音亢奋地喊。
这一声,让所有的震惊褪去后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兴奋的情绪迅速在众人中传播。电视画面上那幢浓烟滚滚的楼,仿佛成了新年的爆竹,点亮了某一种快乐和喜庆。
整个下午,大家课间都在叽叽喳喳讨论这件事情,但那讨论是快活的、雀跃的,扬眉吐气的。
到了晚上,晚间国际新闻里已经不止那几个从凤凰卫视借来的画面。
“要死哦,就这样撞上去啦?”陈秀娥看着电视,嘴巴合不拢。
“这是美国单边主义霸权的下场,”钱佳玥用学校里听来的论调说。
陈秀娥听不懂什么叫单边主义,只是摇头:“作孽哦,这要死多少人哦。”还是钱枫反应过来:“这是纽约啊?建国是不是在纽约啊?”陈秀娥的筷子停在半空,嘴巴大张:“对哦,那他们有事伐啦?”“你快打电话问啊!”钱枫叫起来。
钱佳玥愣住了,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滚滚浓烟下面,可能还有自己的亲人。
陈秀娥饭不吃了,塑料拖鞋挂在脚上踢踢踏踏,找电话本找了半天,随后急匆匆拨了个国际长途。
“啊?你们不是在纽约啊?哦,这个纽约和那个纽约不一样的啊?那你们到底在哪里啦?你跟我说过么我忘了呀!哎呀,算了算了,反正人没事就好,你讲给我听我也听不懂。你们当心点哦,美国不太平,要么回来算了?”
电话挂掉,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先试图回忆这个纽约跟那个纽约的关系,再算了算这个国际长途打掉多少钱,最后望了望电视上的滚滚浓烟,叹了一口气——“作孽啊!”
而暂时委身在政治班的陈末,并不打算关心世界大事,只关心自己的复仇大计。
经过一个多礼拜的科学实验,她终于掌握到了让大头图钉如何巧妙在车胎里固定的技巧,然后骑上十分钟后,图钉悄然脱落造成漏气。当然,在这段时间里,肖涵自行车内胎的小修小补已经不能满足陈末的需求了,整个换了两次。肖涵掏这二十块钱掏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
但如今,神功已成,陈末抑制不住仰天长啸的澎湃心情,下午两节课后,就偷偷摸摸到了教师车棚按上了图钉。
一班这天本来有英语晚自习,肖涵这个班长还要主持。但他站在讲台上,就看到后门窗户那里挤眉弄眼的陈末,一刻不消停地做各种手势。
肖涵本来想装没看见,只见陈末直冲到前门来了。他立刻投降,影帝上身,脸一秒煞白:“赵婷婷,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陈末在门外听得清楚,满意地停住了冲刺的步伐。
两人埋伏在校门口,等到将近6点半,才在黄昏的余辉中看到骑车出校门的吴春华。
“跟着她跟着她,看她车胎什么时候爆!”陈末很起劲,对自己的学术成果满怀好奇。
“你慢点!”肖涵一把拉住她,“香港警匪片没看过啊?能跟那么近么?拉开距离拉开距离!”
夕阳的余晖里,隔着滚滚自行车流,肖涵陈末远远尾随着背着大黑包奋力骑车的吴春华。果然,十多分钟后,吴春华骑得越来越慢,越来越费力,最后下车捏了捏后车胎,用力踢了一脚。
“漏了漏了!真漏了啊!”陈末欢呼起来。
肖涵望着吴春华推着车的身影,拉了拉陈末:“好了好了,仇你也报了,回家吧,再不走你妈该着急了。”
“继续跟着上去看看啊,”陈末很雀跃。
吴春华推车行色匆匆,想来是着急回家。陈末好奇起来:不知道灭绝师太家到底住在哪里?以后说不定可以在她上班路上使点绊子。
跟了再有十来分钟,只见吴春华推着自行车淹没进了一片弄堂。
上海的弄堂,分三六九等。里、邨、坊、弄,代笔的立升依次递减。上只角里都是“里”和“邨”,到了下只角,只剩“弄”。鲁迅说起来:“倘若走进住家的弄堂里去,就看见便溺器、吃食担,苍蝇成群地在飞,孩子成队地在闹,有剧烈的捣乱,有发达的骂詈,真是一个乱哄哄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