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序回 花之梦醒(第2/3页)
端午笑道:“我看着呢!”
阿台从一个口袋拈出些金色粉末,涂在燕子京的脖子上,察看了片刻,说了声“奇怪”。他又在秤砣上抹了点红色粉末,放在燕子京的额头上,道了声“呀”。
好一会儿,他再从口袋里弄出个泥丸,在手臂上搓了。等那泥丸化成了粘糊糊的膏体,他才涂在燕子京太阳穴上。端午看得直发楞。天底下有这种大夫?他要是把燕子京治死了,也不能怪到自己头上吧?
阿台把她拉出房门,问她:“你们这十天到过什么地方?”
端午如实回答,只省略了小松鼠和蓝眼睛。阿台沉吟道:“沙漠……尉迟家……琥珀滩……山路……嗳,他这病起得真怪!前些年西域这一片,有不少贵人富商都莫名其妙起了这种病,七八天便急死。但近几年这病就绝迹了。怎么偏他那么不走运?”端午耸肩。
“他病后是不是吃过一种黑色石头磨成的粉?你们……怎么会有这种石头?”
端午说:“怎么来的……爷是个大豪商,这东西怎么来的,要问他。”
阿台盯着她眼睛:“是吗?昆仑山内,只有一个地方的人,才能得到这东西。你们一定见过他们。我救人,要听实话。”
端午无奈,便把小松鼠,蓝眼睛那段也告诉了阿台。
她说完,狠狠道:“楼下人定然是他们杀的。”
阿台自言自语咕哝道:“他哪有这闲工夫?”
端午说:“怎么不是?我怀疑他给燕子京的黑石头是毒药。”
阿台摇头:“这不是毒药,是良药。但服用过多,虽能解病,却有毒性。燕子京吃了多少?”
“一块。”
“一块?”阿台匆忙进屋,对病人大喊大叫:“你发昏了?这东西岂能吃一块?你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吧?当年,我那些用在你身上的药材啊……算算,算算,要多少钱?”
燕子京费力听,半晌,他动了动唇,倔强答:“我不吃完……怎知吃多?”
连端午都哭笑不得。她连忙圆场说:“爷,别怪我说你,人吃多了要认错。爷爷,你好人做到底。这次要是不救,上次也白搭了不是?死个燕子京事小,坏了蒙古大夫们名声事大!”
阿台犹豫,鲁鲁舔着燕子京手,呜呜不停。端午那双大眼睛,不停眨着。
老头儿从口袋挖出把沙,朝地上一洒。端午伸手,接住不少。阿台叹气说:“沙子没全落地,是天意。要救他,我们只有到个遥远的地方去。但是……我必须蒙上你们的眼睛。若让你知道如何进去,恐怕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端午好奇:“什么地方呀?”
阿台用秤杆戳了她发辫:“鬼丫头,我为啥要告诉你?”
端午故意抿嘴:“不说我也知道。”
“咦,你一个外乡人,怎会知道?”
端午想那小松鼠是个走四方的主儿,随口胡说:“是那坏蛋小松鼠受伤时候,跟我说的呀。”
阿台小眼发亮,好好端详她几番,问:“对了,你到底几岁了?”
“十五。”
阿台凑近她,耳语道:“你和燕子京……?你不想当他奴隶吧,你可有别的投奔处?”
端午一脸苦相:“我也是没法子,想还他个人情。是人,谁喜欢当奴隶啊?我本来想随燕子京去诺敏王子府见识,然后再投奔个贵人做点小工。如今什么都给毁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说得苦涩,那哀戚神情,一半是做出来的。
她就算再苦,也不至于倒挂着脸,给自己再添晦气。
她说到这里,恳求说:“爷病重,素日他也不爱睁眼。我呢,是个大活人,蒙着眼岂不是闷死?神医爷爷,让我坐在你边上,听你说些前辈事,我也好跟你班门弄斧,卖弄卖弄我在南海卖珍珠那些事儿。”
阿台笑:“你叫什么?”
“端午。”
“端午,好名字。你喜欢读诗吗?喜欢听故事吗?”
端午摇头,想饭都没吃,谁爱读诗?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听故事。因为说得是别人,自己省力。
阿台又笑了笑,道:“说不定你以后会喜欢诗。运气若好,你也能常听到故事!”
说完,他扛起昏睡的燕子京。带着鲁鲁端午,出了驿站门。
旷野上的星星,好像一伸手就可抓到。端午回头望,阿台说:“别看了,自有人收拾。这还是第一次有匪帮敢洗劫官道上的驿站,此事太大,完不了呢!”
他用那秤砣打秤杆。驿站边,跑出来八条和鲁鲁一般大狼犬,同拉着个雪橇一般的篷子。
老头儿把燕子京放入篷里毛毡,对端午说:“你也窝在边上。”
端午看那篷颇窄,让自个儿窝边上?还不如说成让她窝燕子京身上呢。
她摆手:“不,爷病着,身子骨弱,我怕把他压坏。我坐爷爷你边上吧。”
阿台大笑,由她坐在他边上。鲁鲁飞跑,八条大狗跟着它,朝着昆山跑去。
端午和阿台聊了不少,才问:“爷爷,你怎遇到燕子京的?”
阿台明知燕子京没醒,还是压低声:“三年前,是鲁鲁和一个人,在附近山崖下发现了他。那人把他背到我这里。好像燕子带着新婚妻子,遇到了一伙匪帮。他妻子不从匪徒,跳崖死了。匪徒们不仅抢夺了他财物,还把他带到匪窟去折磨了好多天。大概以为他彻底废了,便把他丢在悬崖下,没成想遇到了我们……我花了三个月治好他的伤,却治不好他的人。他成天痴傻痴傻的……我便劝他离开西域,譬如重生,以后别再来。昆仑山匪帮厉害,各匪各样子,如何杀得完?他说,在西域唯一的熟人,就是和田城主尉迟无意。等他差不多能下地,我便把他送到尉迟府门前,直接走了……”
“爷爷没见尉迟公子?”
“我是个蒙古大夫,和尉迟那样贵人不会合得来。”阿台爽朗笑道:“我倒是想问尉迟讨几个药钱,但是鲁鲁可喜欢燕子了。我想,算了,就当作给这条狗的小兄弟治病吧。”
端午想笑,没笑出来。蒙古大夫不错,鲁鲁也不错,燕子京呢……
她回头瞅燕子京,他安静躺在毛毡里,咋看上去像个瓷人儿。
天亮了,斑鸠和羚羊在林间出没,昆仑山仿佛蓝天下的镜子碉堡,雪光泛紫。
因裹着燕子京那件貂皮衣,端午一点都不冷。她捧着酒囊,不时递酒给老头儿喝。
她觉得蒙眼不蒙眼一样,因为她没法记得自己绕了多少弯,过了多少道
风景好像在重复,但又不断变化。让她从多话到呵欠,迎来了困顿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她靠着老头儿睡着了。她记得阿台给她鼻上抹了点清凉药膏,还把她也放到了篷子里。她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只有风声和狗吠声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