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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和谈书(第8/9页)

夏侯澹依言合上眼假寐。

窗外风声呼啸,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澹轻声开口:“你还好吗?”

“我?”

“山上死的那些人——”他闭着眼,似乎在斟酌措辞,“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死的。就算完成了任务,也会被端王灭口。所以,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

庾晚音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有点啼笑皆非:“你在给我做心理疏导?”

夏侯澹睁眼望着她,那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咱明明经历了一样的事啊,要疏导也该互相疏导。”她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也不是你的错。”

夏侯澹仍旧不错眼地盯着她,久到庾晚音开始觉得莫名。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东西?”

“没有。”夏侯澹终于移开了目光,“身上有点香。”

“香?”庾晚音低头嗅了嗅,笑了,“你那些好妃子给我洒的蔷薇露。”

“为什么要给你洒?”

庾晚音想起那句“加把劲儿留个龙种”,老脸一热:“不为什么。”

“说啊。”

“头不疼了?那我先走了。”

夏侯澹连忙扯住她的裙摆:“别别别,我不问了……”

暗卫捧着密信赶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重伤在床的皇帝,在用生命跟妖妃玩一些拉拉扯扯的游戏。

暗卫脚下一顿,正要原路退下,夏侯澹却瞥见了人影:“何事?”

庾晚音连忙站直了。

暗卫:“白先生有信。”

庾晚音:“阿白?”

暗卫呈上信件,诧异地看了庾晚音一眼,见她毫无回避之意,而夏侯澹竟也没赶她,不禁腹诽。他专门负责为夏侯澹传信,每次时隔月余回宫一趟,都发现这妃子的地位又有显著提升。

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多年不近女色的陛下迷了心窍?

夏侯澹已经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纸扫了一眼。

暗卫听见他居然向庾晚音解释:“我让阿白派人去帮图尔,他回信说照办了。”

“派人?”

“……他的江湖兄弟。”

庾晚音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给阿白的任务?你许诺给图尔的援军,就是一群江湖中人?等等,阿白不是今年刚出师么,他是怎么号召到那么多人的?”

夏侯澹:“……”

夏侯澹语焉不详:“他有他的法子吧。”

庾晚音:“阿白还挺厉害。”

夏侯澹抿了抿嘴,没接茬,又将信封开口朝下抖了抖。里面先是照例掉落下几枚药丸,接着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枚银簪,雕成飞鸟振翅的样子,末端垂落下来的却不是穗子,而是两根长长的羽毛。

这明显不是送给皇帝的。

夏侯澹的嘴角沉了下去:“云雀。”

他将簪子递给庾晚音:“给你的,他说你生日快到了,这是贺礼。”

暗卫的眼神都直了。这么刺激的场面真的是他能看的吗?当着皇帝的面,给他的女人送礼?

暗卫心惊胆战地偷看庾晚音。

庾晚音哭笑不得:“他可真不怕死。”

不是啊这位妃子,你怎么还有闲心管人家怕不怕死,你自己不怕死吗?

庾晚音将簪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见夏侯澹一脸“你敢簪上我就杀了阿白”的表情,忙搁到一边,劝道:“莫生气,他对我没那个意思,江湖人不懂规矩,拿我当朋友呢……”

夏侯澹阴沉道:“一共只相处过几天,这就交上朋友了。”

庾晚音闻着醋味儿居然乐了,心想你当初还装什么大气,可算装不下去了。

暗卫窥见她嘴边的笑意,心梗都要发作。

庾晚音俯下身去凑到夏侯澹耳边:“陛下。”

夏侯澹被她吹得耳朵发痒,将头偏到一边。庾晚音跟个千年狐狸精似的,穷追不舍缠着他,幽幽道:“陛下……他只是我的妹妹。”

夏侯澹:“……”

暗卫:“?”

你刚才说什么?

庾晚音魔音贯耳:“他说紫色很有韵味。”

夏侯澹:“…………”

夏侯澹:“噗。”

暗卫麻木地心想:这或许就是下蛊吧。

夏侯澹躺尸了一天,字面意义上地回了点血,第二天终于能勉强起床,立即人模狗样地出去跟太后党打机锋了。

庾晚音睡了个久违的懒觉,起床后熟能生巧地换了男装,带着暗卫低调出宫,确认无人盯梢后,默默出了城门。

都城郊外的墓地上,新增了一座石碑。

碑前的土坑还未填上,旁边停着一只空荡荡的棺椁。

庾晚音下车时,眼前已有数人等候:李云锡、杨铎捷、尔岚,还有一对素未谋面的老夫妇。

寒风比昨日更凛冽,吹得众人袍袖飘荡。那对老夫妇身形佝偻,互相搀扶着,望向众人的双目浮肿无神,似乎虽然张着眼,却并未注意到身处何处。直到庾晚音上前,那老妇人才略微抬起头来,嗫嚅道:“诸位……都是我儿的同僚么?”

为避开端王的眼线,所有人出城前都乔装打扮过,也不能自报真名。就连这座碑上刻的,都只是汪昭入朝时用的化名。

杨铎捷上前道:“伯父伯母,我们都是汪兄至交好友,来送他一程。”

其实要说好友,也算不上。

汪昭这人像个小老头儿,平时说话字斟句酌,沉稳到了沉闷的地步,没见他与谁交过心。何况他入朝不久后,就只身远赴燕国了。

老夫妇闻言却很欣慰:“好,好,至少有这么多朋友送他。”

老夫妇颤颤巍巍打开随身包袱,将一叠衣物放入棺椁,摆成人形。

侍卫开始填土的时候,庾晚音鼻尖一凉,抬头望去。天空中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李云锡今早咬牙掏钱买了壶好酒,此时取出来斟满了一杯,唱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哀江南……”

老夫妇在他沙哑而苍凉的吟唱中悲号起来。

庾晚音站在一旁默默听着,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自己用大白嗓哼小曲儿,被汪昭听见了。汪昭当时纠结了半天,点评了一句:“娘娘唱出了民生多艰。”

那就是他们唯一的交集了。

汪昭是怎样的人、生平抱负是什么、有没有过心上人、临死前望着夏国的方向想些什么,她一概不知。

只知道天涯路远,青冢无名。

李云锡唱完,将杯中酒倾洒到冢前,道:“汪兄,霄汉为帐,山川为堂,日月为炬,草木为梁,你已回家了。”

余人也接过酒壶,依次相酬。

李云锡最后又倒了一杯:“这是岑兄托我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