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5页)
“我的府邸。
“只要我不回来,你就可以暂时躲避。可是阿芜,今日之后呢?若是姜循赢,你还有生路。若是太子赢,官家赢,你怎么办?
“我猜到你没有地方去,我回来府邸……我想给你一条退路,想听你解释。”
张寂闭上眼:“可是阿芜,你都解释了些什么?你一句实话都不说,你全然不信我吗?
“你根本不信我会保护你,我会守护你。你不信我在知道这样的错事后,会放过你。你不信若是朝廷秋后算账,我会将你摘干净……你为什么这样不信我?”
张寂缓缓回身。
姜芜痴傻一般地抬头望他。
他指腹粗粝又轻柔,落在她颊上。他俯眼凝望她,目光却又透过她,看着更遥远些的过去:
“早知如此,当日,我就不该将你带回东京。”
他推开她的手,转身欲走。
他大步凛然,长剑在握。他如此挺拔而坚定,好像从来没有弱者的烦恼。
而姜芜盯着他,忽然开口:“是他们的错。”
张寂半步已出书房,闻言怔住,脚步顿住。
姜芜盯着他的后背,盯着他的青色袍袖,预防着他仍要离开的动作:“是绿露先背叛我,给我下药的。她明明知道我被孔益怎样算计过,知道我害怕,她还配合太子,再一次给我下药。师兄,她想借我害别人,但是我怎么办?我若再一次被算计成功,按照昔日的我在绿露面前展露出的性子来说,我应当会自尽吧?
“你希望看到我自尽吗?”
张寂微微回了头。
酸气泛上鼻尖,姜芜每一句话都要忍着哽咽:“你不是一直不知道孔益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吗?你从来不问,但你心里大概猜得出吧?我告诉你,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被太子邀请私会,旁人都午睡去了,只有我被下了药,被捂住口鼻……”
张寂:“别说了!”
姜芜微笑:“你听不下去吗?那你知道我爹娘得知后,怎样对我的吧?他们不为我讨公道,他们认为我蠢,他们觉得这样简单的算计,怎么都会有人中招。一直到今日,到我娘死了,到我爹送循循出嫁了……他们也没有替我讨公道啊。我如果不自己讨,谁在乎我?
“你问我为什么和循循合作?那你为什么不问,江小世子为什么也愿意和循循同行?我们在你眼中大逆不道,我们在你眼中和那些犯下大恶事的人一样不清白,可你为什么不问,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寂:“我会为你讨公道!若江鹭有冤屈,朝堂可以为他……”
姜芜戾声打断:“去年七月十里亭驿站,贺明跪在雨地中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到吗?!他指认太子有罪,指认赵宰相有罪,指认朝堂推脱与不公……当时即使他身在局中,话语不全,可若是连我这个外人都听出了不对劲,你怎会听不出来凉城事有隐情?
“然后呢?”
张寂僵立于书房门口。
他提剑的手发抖,他心中涌上一阵无力。
这种无力,是他常常在朝堂上感受到的,是他常常疲于应对的。他坚守着那条线,努力地朝前迈步,宛如在雪地崎岖间踽踽独行。他从来没有退后过。
他亦在查。
他亦派了人去查凉城,亦安排人手……
张寂艰难道:“阿芜,这些都需要时间。”
张寂又轻声:“何况江夜白一个南康小世子,本无权过问凉城之事。他不肯说出实情,朝堂又怎么帮他……”
姜芜轻笑:“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贺明说出了实话,但是七月过后,谁知道凉城发生过什么,谁知道贺明说出来的冤屈内容是什么?若你不是禁卫军指挥使,若我不是姜太傅的女儿……我相信那一日在十里亭驿站的所有人,都会和赵宰相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张子夜,你觉得我可怕是吗?你觉得我经历了那么多人间恶意,没有选择仍然善良纯真,没有长成那类温柔贤淑正义满满的世家女,便十分可悲可怜吗?张子夜,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张寂缓缓回头,望向她。
在他眼中一向羸弱的她,其实并不羸弱。她不是真正的菟丝花,她所攀附的藤枝早已沾了毒、蚀了根,她选择自己握起匕首,立在悬崖边保护自己。
难道自保便是坠落?难道反击便是恶毒?
张寂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姜芜朝他微笑,看姜芜从袖中拔出匕首,横在脖颈上——
“谁不想做悬崖边的兰草,淤泥中的莲花?可是要做,我得先从悬崖边、淤泥里,爬出来。
“今日之局,我已经拖延你拖得够多了。我相信循循,相信江世子,相信段郎君……我相信他们靠我拖延的这点时间,足够做出你已无法阻拦的大事。
“张子夜,你弄错了一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找我。不,我知道。我也许不是你们那一类的聪明人,可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今日而做准备……我一想到今日可以大仇得报,可以和我的仇人一起共赴黄泉,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为之战栗而兴奋。
“我确实无处可去,无处可躲,只能来你府邸。我知道你怜惜我不舍我,对我有一腔他人无法比拟的愧疚……你又是一个好人,你试图在最后拉我一把,给我一条生路。可是张子夜,我不要生路,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张子夜,我也不会为难你,不会让你夹在中间左右踟蹰。你是除了循循、江世子之外,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又知道我今日对你做下的事十足可恶让你为难,我只能……以死相报,留得你我清静。”
张寂目眦欲裂,扑上去阻拦:“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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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之中,姜循穿着婚服,盛装盛容,以不合礼数的姿调坐在院中太师椅上,和那人数二十左右的朝臣对峙,和姜明潮姜太傅对峙。
年轻的贵族男女们既为府外墙后时时传来的兵戈声心惊且惶恐,又一个个来看太子妃闹出的这大排场,听太子妃一一历数从正和二十年开始,大魏朝发生的事情。
桩桩件件,似乎来自传闻,又似乎日常便能听到。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些事都和暮逊有关,都和他们眼前这位姜太傅有关。
坐在院中聊天的姜循在他们眼中,何其狂妄嚣张。
她压根不畏惧姜府卫士们手中的刀枪,那些卫士来阻拦,而她身边的卫士们也尽数出手。院府外有谋逆兵戈,院府内有姜氏父女间的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