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3/4页)
“张氏夫妻与赵六指之间的渊源,也是真的,只是当年彻查该案的时候,中朝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漏了一只老鼠,叫他假死脱身。”
梁氏夫人豁然开朗:“如你所说,那赵六指——”
乔翎点点头,同时将目光看向了端坐上首的老太君:“从一开始,赵六指就是无极的人,纪文英也是无极的人,赵六指没有被纪文英收买,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在中朝那里,这是无极犯下的血案,只是业已结案,出于种种考虑,当然不会向公众公开。
而老太君通过无极的关系知道了这桩案子,又因为纪文英与老闻相公的翁婿关系使然,叫她意识到,这或许可以朦朦胧胧,打一个信息差。
让乔翎阴差阳错,剑指老闻相公。
而后再揭开这场错案,借老闻相公的刀,将乔翎从朝堂之上逼退回去!
“可是,”梁氏夫人小小地提出了一点疑惑:“你不是说老太君与无极并不和睦吗,赵六指怎么可能受她驱使,豁出命去,给你设局?”
乔翎平静地给出了答案:“敌人未必永远都是敌人。至少在让我退出朝堂这件事情上,老太君和无极的意愿是一致的。”
“赵六指大概不是受了老太君的驱使,而是受了无极的驱使吧。无极觉得我在朝上活动,终有一日会妨碍到他们——或许已经妨碍到了吧。”
梁氏夫人满脸惊色,跌坐回去,细细品味着这一日的惊心动魄。
老太君的神色反而很平和,又恢复成了她们最初相见时那一日的样子。
这时候,门扉吱呀一声,无风自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后伸出,掀开珠帘,从容入内。
是位紫衣学士。
一位紫衣学士不请自来,到了越国公府,这原本该是一件令人惊骇的事情,然而在听了方才那长长的一席话之后,众人都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惊诧了。
老太君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回,稍有些唏嘘地道:“当初,我让人去找跟弘度八字相合、愿意嫁进来冲喜的小娘子,兜兜转转,最后选定了你……”
乔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没有兜兜转转,不管怎么选,最后来的都会是我。”
梁氏夫人:“……”
欲言又止。
老太君听得笑了:“你的来历很不寻常呢。”
笑完之后,她也有些恻然:“最开始入府的时候,你亲近的其实是我,只是后来,你渐渐地不再往我这儿来了,反倒是同梁氏交际更多,那时候,我心里边隐隐地就有了点猜测……”
乔翎静默无言。
终于,老太君疲惫地叹了口气:“我害死了弘度,再之后,是我为弘度选的妻子来收我,也算是命数天定,一啄一饮吧?”
说完,她向乔翎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
越国公府的侍从们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恍惚间记得这一日老太君叫了太夫人和姜二夫人、乃至于乔太太来行家宴,等出了门叫冬日里的冷风一吹,猛地打个冷战,又纳闷起来了。
不是说行家宴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再一想,近几日府上的气氛也不太对,做下人的操这么多心干什么,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摇摇头,甩掉那些莫名的想法,众人各自忙碌去了。
乔翎站在窗边,看得有些惊奇:“他们居然都不记得自己听见的东西了!”
那位紫衣学士温和告诉她:“这是中朝的秘术之一。”
说完,他掀起眼帘,眸光淡漠,转目看向室内。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厅中仍旧是一片安寂,连呼吸声好像都随之隐遁了。
梁氏夫人神情恍惚,尤且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姜二夫人也好不了多少,脸色惨白,神情凄迷,思绪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反倒是老太君看起来镇定自若,稳稳地坐在上首,神态已经恢复如初。
张玉映作为越国公府的客人,久居于此,先前又与梁氏夫人同来,此时坐在梁氏夫人下首处,一双妙目含了几分踯躅,不露痕迹地观望着,亦是一副心绪百结的模样。
除了这四人之外,尤且留在这儿的,就只剩下老太君身边的芳衣了。
她不肯走,也不肯让紫衣学士消去她的记忆。
老太君叫她离开,她也不肯,跪下身去,泪盈于睫:“我从记事开始,就在老太君身边,您就是我的家人,好好歹歹,我都不离开您!”
老太君劝了几句,她也不听,叹息良久,终于还是随她去了。
梁氏夫人还在惊诧于乔翎先前那石破天惊的一席话。
即便老太君自己也认了,即便乔翎的确给出了过得去的说辞,但在她的心里边,始终有一种梦境般的虚浮感,好像下一瞬就会一脚踩空,惊醒过来似的。
老太君……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虽然与这个婆母不算亲近,虽然婆媳二人一度有过小小的龃龉,但是让她相信老太君居然会出手毒害姜迈……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梁氏夫人向来势盛,此时开口,竟也像是气短一般虚弱起来:“是不是,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那可是姜迈,是老太君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啊!
当年她嫁进越国公府的时候,老太君就已经在抚育他了,她眼见过,耳听过,知道为了带大那个孱弱的孩童,老太君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
梁氏夫人易地而处,要是有一日姜裕撒手人寰,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了一个孩子托付给她,她怎么也不可能去给那个孩子下毒的!
怎么会忍心呢!
老太君转动眼珠看她,极淡地笑了一下,有点欣慰,也有点唏嘘:“难为你到现在还记挂着我。”
末了,又说:“姜氏有你这样的媳妇,是莫大的福气。”
梁氏夫人心头就跟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极为不是滋味,踯躅几瞬之后,还是垂下眼帘,低声道:“我当年刚嫁进来的时候,行事张狂,您包容了我许多,后来国公辞世,也诸多宽慰,这些好,我都记得的……”
这时候说的“国公”,显然不是姜迈,而是她的丈夫,已故多年的老越国公了。
虽然她失去了丈夫,但老太君也失去了亲生骨肉,要说痛苦,未必会逊色于她,但那时候还是强撑着主持丧事,这份好意,她一直都记得。
而梁氏夫人自陈年轻时候行事张狂,也绝非夸张之语,易地而处,来日姜裕娶了一个如她年轻时候一般秉性的新妇,梁氏夫人扪心自问,她未必能有当年老太君的肚量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