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页)

如约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不知怎么,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总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看破了什么,一直在隐忍着和她周旋。

她稳住了如雷的心跳,正色问:“那么现在呢?您敢看了吗?”

疑云从他眼里消退,他抿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如果你希望我替你做决定,那么将来就不能再后悔了。”

如约努力维持住上仰的唇角,但那份虚情假意的累,只有自己知道。

不敢应他,她转过头,望向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盛夏的清风从树顶草底刮过,可以稍稍纾解心头的重压。

顺着小径往前漫游,青石板两侧长满了不知名的花草,她走走停停,不时俯身查看,在簇簇繁花中,竟然发现了几根狗尾巴草。因着平时蒙混受肥的缘故吧,生得蓬勃油亮。她探手拽下一根,嘴里说等等,便靠在树下,低头编织起来。

皇帝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看着她,看那灵巧的十指翻飞,不起眼的根茎在她手里,渐渐有了章程。

“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比我大了十来岁,很会编这种小玩意儿。她会用草棍儿搭楼阁,还会编蚱蜢和燕么虎,编得可好了。可惜后来……死了,她教我的好些东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余下这最简单的,还能试着做一做。”

语调轻柔,语速也很慢,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自在又闲适的韵致。她低着头,长发拢在狄髻下,露出光致致的前额,愈发显出苍苍的柳叶眉和浓密卷翘的眼睫。还有她的唇,不点自红,看上去那么优雅,那么秀致。

他脸上忽然一红,想起那场大雨掩盖下迷乱的一吻,虽然匆促浅陋,但也足以让他回味再三。

然而现在的她,仍是高洁,不流世俗的。庸人眼中他们这样的来往,必定四外透着情、色之气,到了一处便干柴烈火,不知天地为何物。

可他们却不是。

就像寻常男女情起于微末,一点点由淡转浓,经得起推敲,经得起考验,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所以他不敢唐突她,就这样慢慢相处,只要她不刻意疏远他,他就已经万分庆幸了。

总算她忙完了,把一个草编的戒指托在掌心给他展示,“瞧,好不好看?”一面拉过他的手,“我来给您戴上。”

尺寸正合适,戴在他纤长白净的食指上,有如此底色衬托,连这草戒指都显得生动金贵起来。

他抬起手,含笑转动手腕,“果真比我以往戴的都要好看,很配我。可是我不会做,不能还礼,怎么办?”

如约说不必还礼,“等下回得了闲,我教您做。到时候您给我做十个,每个手指头都戴上。”

他说好,这样的时光实在难能可贵,他有些贪心了,今天还没过完,就想着下次什么时候再相见。

“八月十五,宫里有中秋宴,你会来吧?”他试探着问,“不会称病告假,又躲着我吧!”

如约说不会,“皇后娘娘设宴,我和婆母必定都要参加的。只是那天人太多,不便和您私下见面,人群里望一眼吧,这样也足了。”

他听了,无奈地颔首,“我也知道人多眼杂,就是心里有那种野望,只想寻个机会,和你躲到清净的地方去。”

如约抚了抚他的手,“等得了机会再说吧,万一那天能偷个闲,没准儿可以说上两句话。”

他点了点头,无奈道:“我已经在盘算,拿什么借口搪塞那些臣僚们了。”

如约轻轻笑着,低垂的眼睫,很好地藏住了她的餍足。

后来顺着花园四下走走,咸若馆两边的配殿里头也供着神佛,进去拈香参拜过了,复又往林溪亭去。这亭子,建在一方清池上,东西临水,南北出阶,亭子四面的槛窗都能打开,盛夏的时候在藻井底下摆上个小桌,饮一饮茶,吹一吹晚风,倒是很惬意的享受。

皇帝想必也是这样觉得,回头对她道:“中秋那晚,要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我们就约在这里相见吧。”

如约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如果能瞒过我婆母,我就来见您。”

其实见了面,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达成的目的,就这样闲散地相处着,好像每一瞬都是有意义的。

只不过相见有几分匆忙,还得盘算着怎么圆谎,如约道:“我今儿是应金娘娘召见进来的,先前郑宝一路陪同着,回头还得去金娘娘处请安。不过我有些不好意思见她,这么着……实在很没脸。”

皇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把她重新接进宫,恢复了她的位份,原本就是有所求,否则以她的脾气秉性,实在不配继续当这个贵妃。这些事,早就心照不宣了,你不必觉得没脸。当初要不是她犯浑,也不会害得咱们这样,我不杀她实属法外开恩,她要是不知道敬谢,那留着无用,还搁在宫里做什么?”

所以一切都是有条件的,让人借一借名头,就能换回贵妃的位份。金娘娘还是那个利己的糊涂虫,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要不是自己原本就怀着目的,可能真要被她气死了。

皇帝见她不说话,偏头觑觑她的脸色,“你在想什么?觉得我这么做不妥么?”

如约摇头,“我知道您这么安排,都是为着我。”

可她似乎不高兴,他便搜肠刮肚揣测她的心思,自以为是地找到了她不舒心的根源,“你放心,你是我心里的人,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紫禁城你要是愿意进,我将来一定让你堂堂正正从午门进来。你要是不愿意被困在这四方城里,那我就为你另建府邸,我白天进宫务政,晚上回来同你过寻常的日子,只要你高兴。”

他是真诚待她的,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了。说完这番话,像罪人等待发落,殷殷期盼地望着她。

如约的视线在他脸上盘桓,“您要和我在市井里,过寻常夫妻的日子吗?”

他“嗯”了声,“只要你愿意。”

“那倒是个好主意。”她笑着说,连眼睛都是晶亮的,“紫禁城里有这么多娘娘,我怕没脸见她们。要是能把您带出去,那您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多好!”

话到这里,自然地偎进他怀里,淡淡地靠着犹不足,伸出手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要永远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

只这一句话,仿佛已经生死相许了。他闭上眼,用力把她框进自己的胸怀,“我记着你这句话,你要是敢反悔,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咬牙切齿的爱,不过如此吧。

如约倒笑了,松开臂膀道:“万岁爷吓着我了,做什么说这种犯忌讳的话。我人微福薄,怕承受不住君恩,要是哪天辜负了您的厚爱,岂不是要死无全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