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剃刀的边缘”(第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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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姆莱离开地下掩体里的生日聚会,在黑暗中驱车返回了他的司令部。施伦堡告诉他,马祖尔在克尔斯滕家里,而贝纳多特则在格布哈特医生的疗养院。两人都希望与他会面。最后,善于游说的施伦堡终于设法让希姆莱上了车,驶向北面去见马祖尔。施伦堡劝希姆莱不要纠结于过去,也别阐释他的星相学或哲学理论,“你就明确地把将来要做什么告诉他。”

凌晨两点三十分,汽车到达了古特哈尔茨瓦尔德。克尔斯滕冒着倾盆大雨走出来迎接。他把希姆莱拉到一边,建议他对犹太人世界大会的代表既要宽宏大量,又要和蔼可亲。他说,这是一个机会,可以向全世界表明,德国现在开始采取人道措施了。

希姆莱似乎急于取悦于人。“我想和犹太人言归于好,”他说道,“假如可以按我的方式办事,很多事情都会截然不同。”同马祖尔见面时,他没喊“希特勒万岁”,而是热情洋溢地说了声“你好”,并告诉他自己非常高兴与他见面。当克尔斯滕命人准备茶和咖啡时,马祖尔偷偷地打量着希姆莱。他优雅地穿着一身合体的军服,上面挂满了勋章。他似乎好好地修饰了一番,虽然天色已晚,让人看来却仍精神十足。马祖尔觉得,他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好得多;他那游移不定的眼神和那又圆又亮的眼睛也许是凶恶残忍的标志,但是马祖尔认为,如果事先对此人一无所知的话,他不可能相信“这个人要为史上最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负责”。

希姆莱一开口就是老一套:“生活在我们中间的犹太人都是异己分子,他们一直制造冲突,曾经多次被赶出德国,但又总是返回。我们掌权之后,希望能够彻底解决这一问题。于是,我提出了通过移民来解决问题的人道的办法。我跟美国的一些组织进行了谈判,以便迅速实施移民。但是,就连那些据说对犹太人很友善的国家也不愿接受他们。”

马祖尔——一个身材高瘦的瑞典人,今年四十四岁——冷冷地提醒希姆莱,把世世代代生活在一个国家的人民驱赶出去是违犯国际法的。

“在这场战争中,”反应迟钝的希姆莱继续说着,仿佛马祖尔根本没说话,“我们接触了东方的无产阶级犹太群众,这带来了新的问题。我们不能让这样一个敌人站在我们背后。犹太人得了很多严重的传染病,特别是伤寒。我本人就因这些传染病而失去了数千名优秀的党卫军成员。此外,犹太人还帮助游击队员。”

马祖尔问,犹太人都被圈进了犹太人区,游击队员怎么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呢?

“犹太人为游击队员传递情报,”希姆莱答道,“不仅如此,他们还从犹太人区开枪袭击我们的部队。”马祖尔想,这就是希姆莱版的犹太人在华沙犹太人区进行的英勇战斗。

“为了控制传染病的蔓延,”希姆莱解释道,“我们不得不修建了焚尸炉。这样,就可以火化数量巨大的传染病患者的尸体。而现在,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来攻击我们。”

“东方的战争激烈得令人难以置信,”希姆莱继续道,“我们本不想与俄国开战。但是,我们突然发现俄国有两万辆装甲车,因此,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这决定了我们是战胜敌人还是向其屈服……德国士兵只有冷酷无情才能活下来。如果一个村子里有人朝我们开枪,我们就要烧毁整个村子。俄国人不是一般的敌人;我们理解不了他们的心理。哪怕是身陷绝境,他们都拒绝投降。如果说犹太人遭受了战斗的苦难,别忘记,德国人民也没有幸免。”

突然,希姆莱开始抱怨那些关于集中营的“失真”的传言:“那些糟糕的传言都是因为‘集中营’这个不恰当的名字。它们本应被叫作‘改造所’。集中营里不仅有犹太人和政治犯,还有刑满后尚未释放的犯罪分子。由于建立了集中营,在1941年——也就是战争时期的一年——德国的犯罪率下降到了几十年来的最低水平。犯人必须努力劳作,但是德国人民也是如此。集中营的管理确实非常严格,但也是公正的。”

马祖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怎么可能矢口否认在集中营里犯下的罪行?

“我承认,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但是我也惩办了应该负责任的当事人。”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的司令官,党卫军上校卡尔·科赫不就因为虐待囚犯而被他处决了吗?

“这类事情发生得太多,已经无法挽回了。”马祖尔说道。他希望希姆莱不要再自我辩解,“但是,如果今后我们真的想在两国人民之间架设一座桥梁,那么,如今生活在德国控制地区的犹太人就应该继续存活下去。”马祖尔特别要求保全瑞典和瑞士的犹太人的生命,而克尔斯滕支持他的要求。希姆莱告诉他们各个集中营里还有多少犹太人,但马祖尔认为这些数字被过分夸大了。例如,希姆莱声称在匈牙利还有四十五万犹太人。“但是有谁感谢我呢?”他抱怨地问道,“在布达佩斯,犹太人还朝我们的部队开枪。”马祖尔指出,“如果匈牙利还有四十五万犹太人,那就是说,这个国家原有的八十五万犹太人中有四十万已经被驱逐出境,或者是因为其他方式而消失了。”希姆莱对这一评论毫不理会,这让马祖尔觉得,希姆莱肯定相当同意拉封丹寓言所阐释的一种哲学:这是一种非常凶残的动物——一旦受到攻击,它就会自卫。

希姆莱继续说道:“我一直打算不加抵抗便将集中营移交出去,就像我所承诺的那样。我甚至已经交出了贝尔格—贝尔森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可是,看看我得到了什么:贝尔格—贝尔森集中营的一名看守被用绳索捆着,和一些囚犯的尸体一起拍了照。现在这些照片传遍了全世界。我正打算交出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但滚滚前进的美国坦克却开火射击。医院着火了,然后尸体都被拍了照。现在,他们利用这些照片到处宣传我们的所谓暴行。还有,去年,我让两千七百名犹太人去了瑞士,这也被媒体用来攻击我;他们说我释放这些人是为自己寻找开脱的借口。我不需要任何借口。我一直只做我认为可以满足人民需要的事,我负全部的责任。我并没有因此而发财。”

他的愤怒转移到了媒体身上:“过去十二年来,没有人比我被泼的污水更多,但这从未困扰过我。甚至在德国,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一些有关我的文章。关于集中营的那些新闻报道被人利用来反对我们,这就更让我不得不把集中营移交出去。”

马祖尔说,犹太人不该为报纸上这些新闻报道负责,从而巧妙地打断了希姆莱这番自怨自艾的话。他继续解释道,不仅犹太人,其他一些国家也对救援幸存犹太人的工作很感兴趣,这将对盟国起到正面的影响。马祖尔本人便是一个犹太人。他“一想到要去恳求这个使数千人受到虐待的罪魁祸首,心里就痛恨不已”。此外,他的一个姐姐和其他几名亲属都死在了集中营里。然而,他不能让个人感情干扰可以拯救数千人生命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