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滴血(第5/7页)

背景:1914年的伦敦

对亚历山大·冯·克卢克将军来说,德英两军在8月23日的不期而遇算不上什么大事,顶多是一次恶意骚扰而已。虽说英国远征军是世界上最好的,士兵都经历过英国殖民地战争的锻炼,但他们因人数不多,根本无法阻止像大河一样奔流向前的克卢克的军队。

对法国人来说,特别是政治家和将军来说,英国能参战简直是梦想成真。几年以来,法国人的国策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梦而积极努力。英国参战的意义深远,如果这场战争是长期的,法国便能与欧洲最富有的国家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站在一边。

在英国,有人赞成战争,也有人反对战争。不过,双方似乎都认为战争打不起来,因为战争离现实太遥远了。英国绝对不可能跟随着柏林、巴黎、彼得堡、维也纳一道跌入1914年7月的灾难之中。

自危机之初,爱德华·格雷的外交部就身陷其中,但英国努力维持和平。为了和平,英国外交部一直保持着异常公正的姿态,绝不用自己的意见刺激公众。英国公众和伦敦政府的主要注意力一直放在国内的爱尔兰问题上,这个问题是大英帝国的心腹大患。

爱尔兰在法律上和行政上已经不属于英国的一部分,也不再是殖民地,而是像苏格兰、威尔士一样成为联合王国的成员。英国议会里有爱尔兰的代表。他们的数目相当大,不仅能影响政策的制定,而且还可以利用众议院内部的激烈分歧操纵英国政府的生死。但是,爱尔兰的天主教民族主义分子认为这种权力还不够。他们辩解说,现实中的爱尔兰其实与几个世纪前一样,还在遭受英国人的欺负,这个说法并非毫无道理。他们要自己的议会、自己的政府——也就是爱尔兰自治。但是,北爱尔兰的阿尔斯特人(Ulstermen)不同意,他们都是奥利弗·克伦威尔(Oliver Cromwell)在两个半世纪前从苏格兰移民来的新教教徒。在那个时代,信奉天主教是一种罪行。如果爱尔兰自治,阿尔斯特人将屈服于罗马的教皇。于是,就有了联邦主义者,他们誓死反对爱尔兰自治。

截至1914年夏季,英国自由党已经在位8年多了,公众支持度呈逐年下降趋势。这种情况其实不可避免,因为公众越来越讨厌自由党引发的斗争、危机、争议,越来越不喜欢他们的所作所为。与英国保守党相比,英国自由党的政府是个倡导改革的政府,他们推动了全民医疗保险制度和养老金制度。如果英国政府失去了众议院的多数支持,自由党的政府就会垮台,新一届政府就会取而代之。1914年的自由党政府只有在获得30名爱尔兰民族主义者议员的支持后,才能维持在众议院的多数支持。

自由党政府想要的这种支持,必须付出一个代价,那就是爱尔兰自治。爱尔兰民族主义者意识到自己对现政府的重要意义,要求立等可取的回报。首相赫伯特·亨利·阿斯奎斯(Herbert Henry Asquith)的内阁知道,要么满足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的要求,要么被别人取代。所以,英国政府推动议会通过爱尔兰自治法案。保守党拼命反对这个法案,联邦主义者拼命支持保守党。各方折中似乎不大可能,所以形势变得十分危险。有人把武器走私入北爱尔兰,联邦主义者把成千上万的阿尔斯特人组织成民兵,声称宁可武装暴动也不做爱尔兰自治下的软弱少数民族。

随着爱尔兰自治法案临近通过,局势越来越紧张,英国军界的许多领导都是英国爱尔兰联邦主义者,他们都反对阿斯奎斯的政府,这就使局势更加危险。当人们意识到实施爱尔兰自治法案需要军事镇压联邦主义者时,危机更加激化得就像沸腾的开水。春天,英国战争部宣布,家在爱尔兰的英国军官不能参加镇压新教叛乱。其余的军官必须执行任何上级交给的任务。如果有谁不能接受这项政策,必须申明其反对态度,并将被解职。

这个政策引发了卡勒兵变(Curragh Mutiny)。一批高级军官公开宣布支持联邦主义者,他们说联邦主义者的唯一罪行就是忠于大英帝国,把联邦主义者描绘成叛徒的做法实在是一种侮辱,他们宁可自己辞职也不参与对联邦主义者的战争。英军在爱尔兰卡勒军事基地里驻扎着一个骑兵旅,这个旅有70名高级军官,其中有57人参与兵变。

局势有恶化的倾向。战争部大臣为了缓和局势,向公众保证不会采取武力镇压新教徒。英国首相拒绝接受这样的保证,英国陆军元帅约翰·弗伦奇(John French)爵士听到英国首相的话后宣布辞去皇家总参谋长一职。许多高级官员跟着辞职。英王感到有必要干预,此后对立阵营的领袖才开始谨慎地从混乱的局势中后撤。到5月底的时候,有了一个普遍接受的解决方案,尽管民族主义者反对,但是英国必须瓜分爱尔兰。爱尔兰的北方要属于大英帝国。斐迪南大公遇刺后的几周时间内,英国政府一直被爱尔兰问题困扰着。就在维也纳向塞尔维亚提交最后通牒的前一天,英王乔治正在白金汉宫召开瓜分爱尔兰的会议,但这次会议以失败告终。7月26日,也就是法国和德国进行战争动员的前6天,英国军队在爱尔兰首府都柏林开枪镇压示威者。英国内战在即。

与此同时,英国公众几乎没有注意到英国正在缓慢地被拖入危机。伦敦的长期外交政策是维护欧洲大陆的力量平衡,其目标就是保证没有任何国家或同盟能有实力威胁英国的安全。法国曾经在几代人的时间里是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国家。英国在这段时间一直都把法国当作敌人。拿破仑衰败后,俄国变得非常突出,英国与俄国的关系变得紧张,两国之间在19世纪50年代爆发克里米亚战争,而法国站在英国一边。普鲁士一直是英国的同盟。1870年后,随着德意志帝国的兴起,加之法国继续衰落,普鲁士与英国的关系也发生改变。突然,诸侯割据各自为战,软弱无力的德意志变成威胁欧洲均势的主要不安全力量。伦敦越来越担心德国海军对英国皇家海军的威胁,因为德皇威廉二世决定组建一支现代化程度很高的公海舰队。与其他威胁相比,英国海军所受威胁更能在许多英国人的思维中埋下一个顽固的信念,英国的下一场战争肯定是要与德国打,更进一步讲,为了防止德国统治欧洲,英国必须防止德国制伏法国。

这种思维在英军总部里很流行,在联邦主义军官中就更加流行,这些军官相信如果英国能参加一场欧洲战争,爱尔兰自治法案肯定夭折(事实证明他们是正确的)。在1914年之前的几年里,英军的参谋人员已经秘密会见法军同行,研究如何联合对德开战问题(阿斯奎斯允许军方这样做,但人们并不感谢他)。亨利·威尔逊(Henry Wilson)将军是英军派往巴黎的主要军事协调人,他是一个极端联邦主义分子。他曾自夸自己对阿尔斯特人的忠诚要超越对英国的忠诚。他在自己的日记里把英国首相阿斯奎斯称为“醉汉”,把阿斯奎斯的内阁称为“肮脏的内阁”。亨利·威尔逊所使用的语言,代表了英国军界流行的极端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