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加里波利大撤退(第5/5页)
9月底,法国有几个师的兵力开赴萨洛尼卡,其中有一个师是从加里波利战场撤退下来的。指挥法军的是莫里斯·萨瑞尔(Maurice Sarrail)将军,他刚从西线被替换下来,但他利用有力的政治关系迫使法国政府为他在别的战场寻找一个职位。英国不愿法国独占巴尔干,命令第十师从苏弗拉湾赶赴萨洛尼卡。此时还有希望说服俄国派兵前往,但是俄国外交大臣萨索诺夫在10月3日宣布俄国不可能出兵,他的解释难以反驳,因为是赤裸裸的客观事实:俄国以每个月23.5万人的速度损失兵力;大战开始前储备的职业军队都消耗殆尽;许多集团军都受到重创。
10月5日,萨瑞尔带领几个法国师、英国师在萨洛尼卡登陆。两天后,马肯森带领德国部队和奥匈部队从北面进入塞尔维亚。又过了两天,两个保加利亚集团军从东面进入塞尔维亚,其中的一个集团军向马肯森方向挤压塞尔维亚军队,另一个切断连接萨洛尼卡和塞尔维亚的铁路线。萨瑞尔在前进中发现自己被阻断。塞尔维亚军队陷入从两个方向挤压过来拥有明显兵力优势之敌人的包围,决定向大海中退却。大量平民跟随军队退却;整个国家处于逃跑之中。大量疲惫不堪、缺少食品、缺少日用品的人群希望跨越阿尔巴尼亚的雪山,一些阿尔巴尼亚部落向他们发动攻击,渴望清算多年恩怨老债。“我记得周围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名塞尔维亚军官米洛拉德·马科维奇(Milorad Markovic)在回忆录中写道,“马和人坠入山崖;阿尔巴尼亚人发动攻击;抓女人和小孩。一名医生不给一名负伤的军官敷药;士兵推开受伤的同志或军官。私人物品被抛弃;饥饿;抓着马尾巴涉水过河;老人、妇女、小孩爬岩石;路上看见快死的人;路边有一个被打碎的人脑壳;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尸体,被抢劫过,剥光了衣服,被砍得血肉模糊;士兵、警察、平民、妇女、囚犯。瓦拉斯塔的表兄,光着身子穿外套大衣,戴着手铐,发抖,发着狂。士兵们像鬼怪,极瘦,惨白,疲惫,深陷的眼睛,头发和胡子很长,衣服成碎布,几乎裸体,光着脚。像鬼一样地向人要面包,用木棍当拐杖,脚面有伤,摇晃着走。混乱;女人穿着军服;绝望的母亲太疲惫而走不动了。”马科维奇活下来,后来生了一个名叫米里亚娜的女儿。这个女孩后来与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Slobodan Milosevic)结婚,此人是塞尔维亚的强人。90年后,他因引发新一轮巴尔干暴行而被投入战争罪法庭。
塞尔维亚在这场灾难中损失了20万士兵。有15万士兵抵达亚得里亚海岸,只有一半人还能继续服兵役,英国军舰将他们转移到科孚岛(Corfu)上的一个凄凉的兵营中。
遭遇了许多不幸之后,萨瑞尔还是没能阻止德国人征服塞尔维亚,这些失败导致法国政府垮台。总理维维安尼被阿里斯蒂德·白里安(Aristide Briand)取代。战争部长米勒兰被约瑟夫·加利埃尼取代,他是霞飞一年前拯救法国时的幕后英雄。霞飞曾是加利埃尼的下属,是加利埃尼推荐他成为法国的总司令的,而他竟在马恩河战役前后因为嫉妒加利埃尼而弃之不理。批评霞飞的人越来越多,都希望加利埃尼能解除霞飞的职务。加利埃尼再次为霞飞辩护并保护他。
10月11日,基钦纳给汉密尔顿打电报,询问如果从加里波利海滩撤退将会有多少伤亡。汉密尔顿给出答复,他说大约有一半的还留在半岛上的英国、法国士兵将会伤亡。汉密尔顿被解除了职务,他在大战中的角色就此完结。格雷答应把塞浦路斯给希腊,条件是希腊加入协约国。希腊政府被加里波利、塞尔维亚的悲惨事件所吓坏,拒绝了格雷的建议。
11月中旬,基钦纳抵达加里波利,他做了一次简短的巡视,最后总结说应该撤出半岛。他回到伦敦后,发现阿斯奎斯利用他离开伦敦的机会进一步削减了他的权力。阿斯奎斯重组了战争策略委员会,成员数目被减少为5人,基钦纳不在其中。曾做过军士的威廉·罗伯逊将军被从法国召回,成为皇家总参谋长、战争委员会作战总顾问,政府对战争的指令通过他传递到英国远征军。基钦纳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向阿斯奎斯提出辞职,阿斯奎斯拒绝了。基钦纳仍然有做挂名首脑的价值,可供宣传战争之用的符号。
温斯顿·丘吉尔也没能进入战争委员会。他自从被解除海军大臣职务以来,除了一个名为兰开斯特公爵领地大臣的官位外,没有具有实权的职务。他既生气又痛苦,辞去了政府的职务,参加西线军队做了一名少校(他希望成为一个旅的将军)。他绝不是一般的战场军官,去法国时带着仆人,带着自己的马夫和牡马,行李多得像一座小山,一个自带加热器的澡盆。有一辆豪华轿车接送他,住在城堡的豪华套间里。然而,他在新年1月份的实战中证明自己是一名有能力的营指挥官。
年底前还有一出好戏要演:必须从加里波利撤退,但不能有大伤亡,否则政治上不能支持。11月23日,战争委员会批准了由汉密尔顿的继任者提出的撤军计划。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这次不光彩的撤退却变成协约国自马恩河战役以来最接近于成功的一次军事行动。每天晚上,皇家海军以恒定的、秘密的方式把海滩上的士兵在夜幕的掩蔽下分批撤出,竟没有让土耳其人和德国人察觉到。撤退的时间越长,留下的部队兵力就越显薄弱,就越容易被消灭。1916年1月7日,留在赫勒海角的协约国士兵只有1.9万人了,李曼·冯·桑德斯将军发动了一次进攻。
加里波利惨败竟以最奇怪的方式结束。面对英军的步枪和机关枪,土耳其士兵在战役开始以来第一次拒绝发动进攻。即使受到军官们的威胁,或者受到军官们的猛推、掌击,土耳其士兵就是不前进。也许,原因是穆斯塔法·凯末尔不在场;他的健康崩溃了,在12月份离开了战场。也许,土耳其人是受够了。“我21岁了,”一名土耳其中尉在11月的日记中写道,“我的头发变灰了。我的胡子变白了。我的脸起了皱纹。我的身体在腐烂。我不能再忍受这份艰苦,不想被剥夺得更多。”
这次兵变后36小时,最后一名澳大利亚士兵安全地回到海上。这次战役夺走了8.7万土耳其人的生命(土耳其官方数字,一般认为此数目太低)。英国、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一共死亡了4.6万人(被杀、因伤而亡、因病而亡)。双方总伤亡人数大约是50万。
1915年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