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没有枪炮的战争(第5/6页)

法国的情况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讲,第三共和国永远在跟自己打仗。大战前就是如此,比如,如果不是因为妻子的原因,具有和平主义倾向的卡约就能成为总理。后来,一届跟着一届政府垮台,有一届政府只掌管法国一天的时间。但是,在这些表面混乱的背后,法国的政治机器能产生一致的政治、军事、外交决策,法国这部机器一直正常运转。霞飞之后,法国政府重新获得控制军事战略的权威。法国政府之所以可以做到这一点,部分原因是法军高层领导人中出现共和派和天主教派的隔阂,天主教派的人从来不被信任,比如福煦,于是,法军没能成为一个足够团结一致的政治力量。

1917年夏天的法国,最需要一个能有效运转国家的总理,他应该像英国的劳合·乔治那样有意志力、有政治手腕。他应该是法国的主人。

法国在黑暗中等待这样的总理已经许久了,这位总理即将出现。

背景:老虎出山

乔治·克里孟梭(Georges Clemenceau)是法国政治圈和新闻圈内的杰出人物,他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喜欢制造麻烦,具有破坏性,人们恨他、怕他、崇拜他。他在1917年之前的半个世纪里一直如此。自1914年大战爆发以来,法国政府已经换了四届,这四届政府都把他排除在外(这是克里孟梭感到最幸福的地方,他总是让体制内的人感到局促不安),但他代表社会的一股势力。

如今,轮到克里孟梭上场了。法国此时陷入疲惫和困惑之中,非常渴望有新的领袖。许多尝试领导法国的人都失败了,如今只剩下克里孟梭了。人们亲切地称他是“老虎”。老虎自大战以来一直对总统普恩加来进行打击,普恩加来对老虎充满了疑虑,但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只能不去计较老虎的恶毒,请老虎出面组织起一届新政府。克里孟梭在其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拒绝政府的邀请成为政府的一员,此时却立即接受了普恩加来的邀情。此后,一切都发生改变,法国找到了自己的劳合·乔治。

克里孟梭在1917年时已经76岁了,也就是说他在普法战争时是30岁,尽管年事已高,他仍然像火山一样充满了能量。他每天早晨5点钟起床,进行两个半小时的写作和阅读,接着与健美操教练一起锻炼半小时,然后去自己的办公室。在大战期间,他一直是法国参议院的议员。由于他参与参议院的军事和外交委员会的工作,所以他知道法国管理战争的方式和各种幕后交易,他利用自己的报纸批评现状。大战开始的时候,他报纸的名字叫《自由人》。大战才持续两个月,当时的法国政府便被他犀利的批评所伤害,命令他的报纸停业。一天后,他推出一份替代报纸,名字叫《镣铐禁锢的人》,这份报纸也被禁止发行。报纸再次发行后,他变得较慎重了一些,但是照旧充满批评精神。他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提出尖锐的质疑。他曾说:“讲真话是危险,不讲话也是危险,我在内心痛苦地平衡着这两者。”他的文章鞭挞维维安尼政府、白里安政府、里博政府、潘勒维政府。他的文章也嘲笑将军们。克里孟梭不比劳合·乔治更顺从军事专家们的特殊专长。他只欣赏两个人,福煦和贝当,但不顺从他们。法国兵喜欢他的报纸,他的报纸在军队中每期能卖10万份。

法国政界认为他是一个难以忍受的人,官员们有这样的看法并不奇怪。总统普恩加来在大战开始时曾说:“只要战争还有胜利的希望,他就会在所有的事情上乱搅和。有一天,我会说:‘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失败了,你一个人去挽救所有的事情吧。’”普恩加来的这句话,很有可能是大战中最具预言性的话。事实上,尽管克里孟梭与许多人结怨成为敌人,也不管这些人有多么恨他,但谁也无法质疑他的爱国之心,无法否认他的能力,无法抹杀他对德国的恨,无法不敬佩他打算不惜任何代价赢得战争的决心。

克里孟梭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非凡的人,他的经历使他更加非凡。他的父亲是乡下的医生,因批评法兰西第二帝国而被投入监狱,克里孟梭以父亲为榜样塑造自己:一个激进的共和党人、反对君主制者、反教权主义者,一个怀疑、蔑视整个法国政治制度的人。他修完医学课程后,去了美国,到达美国时遭遇美国内战,在美国待了四年。他靠教书生活,并在一家法语报社当记者,与一个19岁的美国姑娘玛丽·普卢默结婚,新娘是他在康涅狄格州斯坦福的学生(克里孟梭一生只结过一次婚,有三个孩子,但结婚7年后两人因感情不和分手了)。

克里孟梭回到法国,留在巴黎。1870年,拿破仑三世在普法战争中被俘,他此时已经是左翼政治派别中的杰出人物,被任命为蒙马特尔市长。此后,他成为议院议员,创建一个激进刊物,并为该刊物写作,提倡把教会从国家行政管理中分离出去,为矿工、工业工人争取权利。在他的许多追求之中,其中有一个使他与社会主义分子让·饶勒斯之间出现严重分歧,难成盟友,他的这个追求就是要做好战争准备。他把丢失阿尔萨斯和洛林看作一次不能容忍的羞辱,法德之间重新开战不仅不可避免,而且是期待之中的事,是一种恢复世界正常秩序的事。他写道:“一个人只有故意假装瞎子才看不出德国的权力欲,欧洲每天都在德国的欲望中战栗,德国已经把铲除法国作为既定的国策。”

克里孟梭因为反对政府而获得荣誉,他曾领导议会中的一个反对派别长达几年之久。在他的眼里,法国的中产阶级虽然最受尊敬,但实际上是进步和正义的敌人。在德雷福斯案件中,法军的领导层明知那名犹太上尉是清白的,仍然判他终身监禁,克里孟梭带领反对派联盟突破保守派的权力垄断,将政府和军队的控制权置于共和党人的控制之下。他多次拒绝政府的部长任命。1906年,由于众多的派别相互敌对,导致政府一个接着一个地垮台,克里孟梭一改常态同意亲自担任内务部长。在他担任内务部长职务期间,法国矿工举行罢工,他派军队和警察镇压,他的这个举动令人吃惊,不过保守派却对此举感到喜悦。尽管他继续提倡8小时工作制、成立工会的权力、工伤保险、老年保险、累进所得税,但是社会主义分子认为他难以成为同路人。然而,他出乎人们意料的强硬作风赢得大量中间派的支持。同年,他成为总理。他的政府在台上维持了三年的时间,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当大的成就。他在任期内强化了与俄国的同盟关系(他视这种关系是法国生存的必需,但他蔑视沙皇的政体),同时秘密地为法国与英国同盟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