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3页)

明明是那么薄的铁片,却重重地划开了老人的侧腹。

……

……

……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彻底凝滞了。

变得那么缓慢,那么让人绝望。

没有血。

外婆的伤口中,没有血。

只有甘棠早已熟悉的,腥臭而粘稠的粘液,以及一大团一大团细长的蠕虫,瀑布一般从残破的皮囊中间流泻而出。

外婆还伸着胳膊,死死箍着疯男人的腰,体腔内侧却只有一片蠕蠕而动的虫团。

*

外婆早已经被寄生了。

这个认知是那么的怪异,荒诞,仿佛是恶俗小说里某个看一眼就不会再提起的恐怖桥段。

有或者是,在骤然惊醒之后,很快被遗忘的噩梦。

它不应该是现实才对。

可此时的外婆就在甘棠的眼前,而她,早已在甘棠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只被蠕虫填满的虫怪。

“看……看……虫子……我就说了你们都是虫子……所有人都是虫子……是怪物……”

于爸发出了癫狂的嘶叫。

明明他的手掌都快被那片铁片割成两截了,男人却像是完全不曾察觉到疼痛一般。

他伸出手一边企图撕开缠在他腰间的外婆,另一只手则再次伸向了甘棠。

理智上来说,甘棠知道,自己应该逃跑的。

但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地上依然在蜿蜒蠕动的虫子……那些从外婆身体里涌出来的虫子……

甘棠的身体就像是被冰冻了一眼,彻底冻结在了原地。

他无法动弹。

也无法逃跑。

就在甘棠因为巨大的冲击和绝望而完全放弃抵抗,准备等待于爸的铁片时。

外婆如今只剩下薄薄皮囊的身体,却猛地抽动了一下。

老人猛然抬起头,黑暗中,她看向甘棠的视线一如既往是温和而慈祥的。

【“糖糖啊。”】

她说。

【“你要好好的啊。别怕,外婆在呢。”】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都已经被虫子彻底吃空的老人,竟然猛地爆发出了令人惊诧的力气。

她直接裹住了于爸的身体,双脚在地上猛然一蹬。

然后,她就带着手舞足蹈,口中嘶吼不休的男人,往另一边的悬崖,倒了下去。

“外婆——”

甘棠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嚎哭着,扑向了外婆跳下去的地方。

他朝着悬崖下方拼了命伸出手,想要抓住老人枯瘦的身体。

可是穿过他指缝的,只有山间冰凉的风。

还有些许扑簌簌落下的碎石砂砾。

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好几秒钟之后,在黑暗的最深处,才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闷响。

那是人体坠落时发出的动静。

*

“外婆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以置信的嚎叫不受控制涌出了甘棠的喉咙。

“爸爸——爸——”

同时响起的,还有来自于另外一个男生的嘶吼。

就像是开玩笑一样,就在外婆抱着于爸跳下山崖的那一瞬间,黑暗的天空边缘浮现出一道浅浅的鱼肚白。

虽然那光线暗淡倒了极点,但是对于在黑暗中已经待了太久的人们来说,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楚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切……

于槐亲眼看见了,甘棠的外婆是如何带着自己的父亲,跳下山崖的。

*

“砰——”

甘棠还伏在山崖边,呆呆地看着漆黑的崖底。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猛然掀了起来。

再然后,脸颊处传来了一阵剧痛。

但甘棠却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被于槐直接掀到了地上,并且按着揍了一拳。

甘棠能感觉到,于槐揍他揍得很用力。

他也能感觉到那种痛。

但奇怪的是,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都像是隔了一层。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甘棠想。

他甚至想就这样闭上眼睛,陷入睡梦。

说不定,等他再次醒来……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乡间小床上,一切都只是噩梦。

然后外婆会推门进来,念叨他睡懒觉,然后告诉他厨房里给他留了饭,睡好了就赶紧去吃。

……

甘棠还觉得,按着自己平时的脾气,他现在应该嚎哭不止才对——就跟此时的于槐一样——可他的眼眶却是干干的,只有脸颊上被划出来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面渗着鲜血。

他仰着头,呆滞地看着于槐。

男生的半边脸都被血浸透了,就是之前被于爸划出来的伤口。

伤口很重,甘棠甚至都能够透过耷拉的皮肤,直接看见皮肤下方的骨头。

“你,你外婆杀了我爸……她杀了我爸……”

对上甘棠空洞的视线,于槐粗哑地不断重复道。

他止不住往外流着眼泪和鼻涕,因为极度的震怒和惊恐,男生全身都在发抖。

过了好久,甘棠才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回应。

“你爸也想杀了我,他还想杀了我们全部。”

“那又怎么样,因为你们是虫子,说不定你们全部都是虫子,我看见了,你外婆也是虫怪!”

于槐哭着说道。

曾经搀扶过甘棠,帮他搬过尸体的手,不知不觉竟然直接卡在了甘棠的脖子上。

湿哒哒的眼泪一直落在甘棠的脸上。

“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你来了之后一切都不对劲了……如果没有了你……如果不是你把那家伙塞进井里……”

于槐的精神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卡在甘棠喉咙上的双手越掐越紧,窒息感和濒死感逐渐在身体里蔓延。

可甘棠躺在地上,感受着喉骨传来的剧痛和压力,甚至都没有一丝丝力气挣扎。

就这样说不定才是对的。

在甘棠的心底,一个声音轻柔地说着。

也许最开始就不要躲开,就那样被于爸用铁片切开动脉,随着鲜血流尽就这样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外婆死了。

于爸死了。

自己……自己可能也要死了。

就在甘棠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死亡到来时,他的瞳孔却倏然缩紧,下一秒,他在于槐的掌下,剧烈挣扎了起来。

不,不是因为甘棠忽然暴发出了什么求生欲,而是,在他的逐渐昏暗视线里,有东西正在慢慢顺着悬崖的边缘往上攀爬。

那是一只手臂,但又不全然是手臂。

那是早已畸形变异,变得如同粗壮的蟒蛇一般粗壮,修长,仅仅只有“头部”还长有手指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