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2/5页)

于槐耳畔再次响起了甘棠的低语,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梦呓,听上去空洞而恍惚。

“我做过一个梦,不,应该说,只是我以为……我以为那是梦。”

“我梦到,岑梓白变成了一大团虫子,扑到了我身上……无数线虫就那样挤进了我的身体里……”

说着说着,终于,甘棠的眼角划出了一滴泪光。

“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梦啊。”

在甘棠不远处,虫怪的身体再次簌簌蠕动。

吸收了名为“岑梓白”的寄生体的一切记忆和执念后,虫怪已经有了自己特殊的思维方式,它已经能够听出来,甘棠正在描绘他与它初次繁殖的场景,这让虫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

伴随着主体的兴奋,在于槐和甘棠视线无法触及的丛林深处,也同时响起了濡湿的摩擦声,腐烂的尸块噗嗤噗嗤落地时的声响,以及,虫怪利用寄生体的喉管,发出来的甜蜜嘶鸣……一切一切的声音都混合在了一起,宛若呜咽一般掠过了于槐的耳畔。

甘棠放下了衣襟,他摸索着,捡起自己之前随身携带的简陋行李,然后丢给了于槐。

那里还有他之前为了应对山村移动支付不方便而特意准备的现金。

背包滚了两滚,滑滚到了于槐脚尖前。

“你该走了,于槐。”

甘棠继续催促道。

明明不久之前,于槐还差点在暴怒中将甘棠掐死,可这一刻,他看着山道上的少年,眼泪却越流越凶。

虫怪已经试探性地上前,先是脚踝,然后是小腿,最后是大半截身体……细长的,湿润的线虫蠕动着,一点点包裹住了甘棠。

不……那不是包裹。

那是吞没。

于槐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拼了命地擦着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会有办法的,等我们出去,等我们出去了会有办法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个不停,直到甘棠用死寂的声音打断了他,给出了最后通牒。

“我已经回不去了。”

“快逃吧,于槐。”

“趁着……趁着我现在还有人类的思想。”

“就这样走得远远地。然后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

看着皮肤黝黑的男生,终于在一声嚎哭后,一把抓过行李,然后跌跌撞撞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甘棠所有的力气也在瞬间消失。

他身体一软,倏然朝后倒去。

一些柔软濡湿的东西立刻借住了他。

虫子,细长的虫子,无数虫子贪婪地卷上了他的身体。

虫子们勉强汇集成一团模糊的,类人的形体,将甘棠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怀里。

【“糖糖。”】

它温柔地磨蹭着甘棠。

【“回,回去了,我们一起。”】

【“永远,永远在一起。”】

奇异的是,即便是以这么令人作呕的方式出现在甘棠面前,现在的他竟然依稀能从“岑梓白”的脸上,察觉出类似于欣喜若狂的情绪。

有那么一个瞬间,虫怪看上去真的很像人类。

之前那些屠戮毫不知情的村民,将一座又一座村落化作荒村的怪物,也有这么类人的情绪吗?

甘棠在心中半是嘲讽yan驭vip半是淡漠地想着。

啊,自己其实已经疯了吧?

甘棠随即猛地反应了过来。

……正常人又怎么会将这些怪物跟人类划等号呢?

无论这玩意表现出怎样的情绪,做出如何乖巧听话,甚至珍视的反应,实际上都只是靠吸取受害者的脑浆而做出的拟态而已。

【“糖,糖糖。”】

“岑梓白”仿佛也察觉到了甘棠的心不在焉,他又往少年的面前凑了凑,像是一只争宠的小狗。

一些线虫丝丝缕缕从它的体表跌落下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碰触甘棠的脸颊和嘴唇。

这一幕,若是能用摄像镜头拍下来,放在任何一部电影里,都能被评选为经典惊吓场面。

而哪怕是在一天之前,甘棠要是如同此刻这般,跟怪物面对面紧贴而行……他恐怕已经因为恐惧而喊哑了嗓子。

可现在,甘棠只是沉默地放松了身体。

他莫不作声,毫无抗拒,任由自己身体一点点陷入由线虫粘液共同构建而成的濡湿泥沼。

他看着“岑梓白”,然后说道。

“嗯,我们……回去吧。”

*

怪物的蠕动速度相当惊人。

甘棠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里已经出现了熟悉的山村景象。

离开时恐怖怪异的村庄,如今因为甘棠的归来,变回了原先热闹的景象。

啊,是啊,“热闹”。

所有“人”都走出了家门,用一模一样的,贪婪而渴望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甘棠。

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人类的躯体在被转化为虫怪的食物时,一定有什么糟糕的变化。

普通的尸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快就开始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有一些早在甘棠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虫子寄生的人,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丧尸电影里肠穿肚烂的僵尸。还有一些人倒是勉强维持着新鲜的表皮……

“岑梓白”对自己的繁殖对象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殷勤。

从理论上来说,这些储备粮,应该第一时间送进冰冷的井底,进行储藏和保鲜。

可现在它却违背本能,肆无忌惮地浪费起了得来不易的“食物”,它指挥着那些尸体摇摇晃晃走出村口,对着甘棠不断微笑和点头。

它能感受到甘棠此刻的心情低落。

它希望这种欢迎仪式能够让自己小小的人类伴侣开心一点。

而虫怪也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看到昔日的亲戚友人团团围上来的时候,怀中的少年反而变得苍白。

苦涩的,代表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甘棠尚且温热的皮肉深处渗透出来,几乎要让“岑梓白”那并不存在的心脏颤抖挛缩。

【“别伤心。”】

它只能笨拙地抚摸着甘棠单薄的背脊。

【“糖糖,别哭。”】

虫怪手足无措地搂着甘棠。

【“村子,不孤单。在井底,大家都在,我让他们醒过来,一直醒着,陪着糖糖。”】

它结结巴巴地说着,给出了从未有过的许诺。

它可以做到的,就像是对外婆做的那样。

虽然寄生,但是被寄生者依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神智……他们甚至会意识不到自己的改变,依然如同往日那般起居生活,完全未曾察觉自己的身体,看到的风景,所吃的食物,早已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