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凡尔赛、魏玛和啤酒馆政变(第9/10页)

不管怎么样,反正有人开了一枪,接着就是一阵双方互击,顿时使希特勒的希望化为泡影,施勃纳——里希特倒了下来,受了致命的重伤,戈林大腿上中了一枪,伤势甚重,也倒了下来。在六十秒钟之内,枪声就停止了,但是已经有不少人躺在街上——总共十六名纳粹党人和三名警察,有的已经毙命,有的奄奄一息,另外还有不少人受伤,其余的人,包括希特勒在内,都卧倒在地躲避子弹。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而如果大家效法他的榜样的话,这一天的结局就可能不同了。鲁登道夫并没有卧倒。他以最优秀的军人传统,傲然挺立,在副官施特莱克少校的跟随下,面对着警察的枪口,泰然自若地继续前进,一直到达奥第昂广场。当时看来,他一定是个孤单的、奇怪的人。没有一个纳粹党人跟着他,甚至连他们的最高领袖阿道夫·希特勒也没有跟着他。

未来的第三帝国总理是第一个飞奔逃命的人。当游行队伍走近警察的封锁线的时候,他原来用左臂挽着施勃纳——里希特的右臂的(这是一种奇怪的但也许是意味深长的姿势),后者倒地的时候把希特勒也拉了下去,可能希特勒以为自己受了伤,他感到一阵剧痛,后来才发现是肩膀脱了臼。但是事实仍旧是,据当时也参加游行的他自己党内的追随者瓦尔特·舒尔兹医生的证词(并且得到其他证人的证明),希特勒「是第一个跳起来向后跑的人」,把他那些躺在街上的死伤同志抛下不顾,他登上一辆候在附近的汽车,马上开向汉夫施丹格尔在乌芬的乡间别墅,在那里,他得到普茨的妻子和妹妹的护理,也就是在那里,两天以后,他被捕了。

鲁登道夫是当场被搏的。对于没有勇气同他并肩前进的反叛者,他只有蔑视的份儿,对于陆军没有投向他的一边,他感到非常怨恨,因此他宣布,他从今以后不再同任何德国军官打招呼,他自己也不再穿军官制服。受伤的戈林被抬到附近的一家银行里,由那家银行的犹太老板给他进行了急救,然后由他妻子陪着,偷偷越过边境到了奥地利,进了因斯勃鲁克的一家医院。赫斯也逃到了奥地利。罗姆在英烈词前面的队伍溃败以后两小时在陆军部投降了。过不了几天,除了戈林和赫斯以外,所有反叛的领袖都被捕入狱。纳粹党政变以失败收场。党被勒令解散。从表面上来看,国家社会主义运动已经完蛋了。它的独裁领袖听到枪声一响就飞奔逃命,名誉似乎已经完全扫地,他的彗星似的政治生涯已经告终。



六 叛国罪审判

但是根据后来的实际情况看来,他的政治生涯只不过暂时中断了一个时候,而且时间也不大长,希特勒是个很精明的人,他看到他受审判不仅不会断送他的前程,反而能为他提供一个新的讲坛,他不仅能够在这个讲坛上败坏本身也不清白却把他逮捕起来的当局的名誉,而且,更重要的是,也能够第一次使自己名震巴伐利亚一邦之外而传到整个德国。他完全知道,除了德国各大报以外,世界各国的报纸都派了记者前来慕尼黑采访这次审判。这次审判将在一九二四年二月二十六日开始,由一个特别法庭,假勃卢登堡大街步兵学校旧址举行。到二十四天后审判结束时,希特勒已经转败为胜,毁了卡尔、洛索夫和赛塞尔的前程,使他们在公众的心目中同他一样有罪,以他的滔滔雄辩和民族主义热情打动了德国人民,使得世界各国报纸都在第一版上登载了他的大名。

虽然鲁登道夫是被告席上十个囚徒中最有名的人,但是希特勒马上使得公众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他自始至终成了法庭内注意的中心。巴伐利亚司法部长弗朗兹·古特纳是这个纳粹党领袖的老友和保护者,他尽量做到让法官保持满不在乎和宽大为怀的情绪。希特勒可以任意打断证人的活,对他们反诘盘问,可以随时为自己辩护,时间不受限制——他的第一次发言花了四个小时,而这不过是他许多次长篇发言的第一次。

他并不打算重蹈卡普政变参加者的覆辙,据他后来说,这些人曾经声辩,「他们并不知情,没有打算,也没有野心。这就是资产阶级世界的致命伤——他们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行为——走到法官面前说,『是的,这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我们想要摧毁国家』」。

现在面对着法官和世界报界的代表,希特勒在慕尼黑傲然声称:「我一个人负全部责任。但是我并不因此而成了罪犯。如果我今天以一个革命者的身份站在这里,我是一个反对革命的革命者。反对一九一八年的卖国贼,是根本谈不上叛国罪的。」

如果是叛国罪的话,那么领导巴伐利亚的政府、军队和警察的三个人,同他一起共谋反对全国政府的三个人也一样有罪,也应该同他一起站在被告席上,而不应该作为主要控告者站在证人席上,他非常狡猾地把形势倒转了过来,使做贼心虚、坐立不安的三巨头处在不利地位:

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洛索夫、卡尔和赛塞尔的目标与我们相同——推翻全国政府——如果我们的事业确是叛国的话,那么在整个时期,洛索夫、卡尔和赛塞尔也必然一直同我们在一起叛国,因为在这些星期里,我们所谈论的除了我们目前因之受审的目标以外,别无其他。

这三个人很难否认这一点,因为这是实际情况。要有讲话里带刺的本领,卡尔和赛塞尔不是希特勒的对手。只有冯·洛索夫将军昂然为自己辩护。「我不是个亡命之徒,」他对法庭说,「我在邦政府里占有很高的地位。」这位将军接着把一个老军官对这个以前的下士,这个在狂妄的野心驱使下竟想牵着陆军和邦的鼻子走的失意政客的全部轻蔑都发泄了出来。他说,这个寡廉鲜耻的煽动家的野心发展得多快,没有多少日子以前还表示愿意在爱国运动中仅仅充当一名「鼓手」呢!

仅仅充当一名鼓手?希特勒知道如何回答:

小人的眼界是多么狭窄!请相信我,我认为谋得一个部长官职并不是什么值得努力争取的目标。我认为以部长身分载入历吏,并不是值得一个伟大人物努力争取的事。假使真是如此,你很有同其他部长葬在一起的危险。我的目标从一开始起就比做部长高出一千倍。我要做马克思主义的摧毁者。我要完成这个任务,一旦我完成了这个任务,部长头衔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荒唐的称号罢了。

他援引了瓦格纳的例子。

当我第一次站在理查德·瓦格纳的墓前时,我对他不禁肃然起敬,因为:他不许墓碑上刻写「枢密顾问、音乐指导理查德·冯·瓦格纳男爵阁下之墓」。我尊敬他,因为他和德国历史上许多别的人都对历史贡献了他们的名字而不愿有任何头衔。我在那些日子里愿意充当一名鼓手并不是出于谦虚。这是最高的愿望——其余都是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