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共和国的末日:一九三一-一九三三年(第10/15页)

老元帅在前一点上作的预言比后一点更为应验。至于希特勒,他再一次敲了总理府的大门,大门虽然开了一个缝,结果却又砰地关上了,教他碰了一鼻子灰。

巴本所希望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和施莱彻尔在十二月一日晚上去见兴登堡时,颇有信心地认为,他仍旧将被任命为总理。他根本没有怀疑到这个诡计多端的将军在玩弄什么把戏。原来施莱彻尔曾同施特拉塞联系,他探问如果纳粹党不愿参加巴本内阁,是否愿意参加他本人担任总理的内阁。这位将军请希特勒到柏林来会商,据德国报纸广泛流传的一种说法,也是后来大多数历史学家信以为真的说法,元首真的从慕尼黑搭了夜车前来柏林,但是半夜里在那拿被戈林接走,到魏玛参加纳粹党高级领导人的会谈去了。纳粹党关于这次事件的说法,可能比较确实一些,虽然这一点不免使人感到奇怪。戈培尔十一月三十日的日记说,柏林来了一封电报,要希特勒赶紧去,但是他决定不妨让施莱彻尔等一等。他要先去魏玛同他的同志们开会,还要在那里主持图林吉亚选举的竞选运动。在这次五大领袖戈林、戈培尔、施特拉塞、弗立克和希特勒在十二月一日举行的会议上,意见相当分歧。施特拉塞在弗立克的支持下主张,纳粹党至少要容忍施莱彻尔内阁,而他本人是主张参加这个内阁的。戈林和戈培尔竭力反对这个方针,希特勒站在他们一边。第二天,希特勒见了施莱彻尔派来见他的名叫奥特少校的人,叫后者去告诉将军,不要担任总理,但是这已经太迟了。

巴本天真地一直不知道施莱彻尔在他背后玩弄什么把戏。十二月一日晋见总统时,他一开始就满有自信地概述了他的计划。由他继续担任总理,根据总统命令行施政府职权,暂时不去理睬国会,等他「修改了宪法」以后再说。事实上,巴本所要作的「修改」,将使德国回到帝国的时代,恢复保守阶级的统治。他在纽伦堡审判和回忆录中都承认,而且他当时向兴登堡也承认,他的建议如果付诸实行,就需要「总统违反现行宪法」,但是他向元帅保证,「他把全国人民的福利放在他维护宪法的誓言之上,可能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又说——俾斯麦「为了国家的缘故」,一度也曾这样做过。

使巴本惊讶的是,施莱彻尔插言进来表示反对。他利用了老总统显然不愿违反维护宪法的誓言的心情。老总统的态度是,能够避免的话,最好避免。而这位将军认为是能够避免的。他相信,如果由他来领导,那是有可能组成一个在国会中争取到多数支持的政府的。他有把握能够使施特拉塞以及至少另外六十名纳粹党议员脱离希特勒。除了这批纳粹党人以外,他还能够取得中产阶级政党和社会民主党的支持。他甚至认为工会也会支持他。

对于这样一个主意,兴登堡大吃一惊,他于是当即回过头来要求巴本着手组织新政府。巴本后来说:「施莱彻尔显然呆住了。」他们向总统告辞了以后,发生了长时间的争论,但是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分手的时候,施莱彻尔用马丁·路德出发到决定命运的沃尔姆斯议会去的时候别人对路德说的那句有名的话对巴本说:「小僧侣,你挑了一条困难的道路。」

这条道路究竟多么困难,巴本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举行内阁会议时就领教到了。

施莱彻尔站起来(巴本说)宣称,没有办法执行总统给我的指示。任何这样的尝试都将使国家陷于混乱,一旦发生总罢工,警察和军队不能保证维持交通和供应工作,一旦发生内战,他们也不能确保治安。参谋总部在这方面已经进行了研究,他已经命令奥特少校(报告起草人)等候内阁的指示,以便提出报告。

这时,这位将军就让奥特少校进来。如果说,施莱彻尔的发言使巴本感到震惊的话,那么欧根·奥特少校(希特勒后来任命他为驻东京大使)在时机上安排得很巧妙的报告使巴本完全垮了。奥特说的不过是:「守卫边境的任务和对付纳粹党与共产党的治安任务,是联邦政府和各邦政府现有军队力量所不能胜任的。因此建议联邦政府避免宣布紧急状态。」

德国陆军一度曾经打发过德皇卷铺盖,最近在施莱彻尔的教唆下把格罗讷将军和勃鲁宁总理赶下了台,如今开刀开到巴本头上来了,这使他感到又痛心又惊讶。他立刻带了这个消息去见兴登堡,希望总统会撤换国防部长施莱彻尔而挽留他任总理,而且他的确是这么建议的。

「我亲爱的巴本,」态度坚决的老总统答道,「如果我改变主意,你会瞧不起我的。但是我年纪太大了,经历也太多了,我不能承担内战的责任。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让施莱彻尔试一试他的运气。」

据巴本说,「两颗大泪珠」滚下了兴登堡的脸颊。几小时后,下台的总理在清理他的办公桌时,有人送来了总统的一帧相片,上面写着「Ichhatt『einenKameraden!」(「你是我的同志!」)第二天,总统亲笔写信给他,表示免除他的职务,「心情颇为沉重」,并且重申对他的信任「仍未有丝毫动摇」。这倒是真话,不久就会得到证明。

十二月二日,库特·冯·施莱彻尔担任了总理,这是一八九○年伯爵格奥尔格·里奥·冯·卡伯利维·德·卡伯拉拉·德·蒙特古哥利将军接替俾斯麦以来第一个将军担任这个职务。施莱彻尔的阴谋诡计终于在他对此是一窍不通的经济萧条达到了顶点的时候,在他竭力破坏的魏玛共和国已经崩溃的时候,在没有人再信任他、甚至他摆布了这么久的总统也不信任他的时候,把他送到了最高的职位。但是除了他以外,几乎人人都很明显地看到,他在这个高峰上的日子是屈指可数的。纳粹党对此深信不疑。戈培尔十二月二日的日记中有这么一何话:「施莱彻尔被任命为总理。他不会呆得很久。」

巴本也这么想。他由于自尊心受了伤害,深感不快,渴望对他的「朋友和继任人」(他在回忆录里这么称呼施莱彻尔)复仇。施莱彻尔为了要巴本走开,让他担任驻巴黎大使,但是巴本谢绝了。巴本说,总统希望他留在柏林,「近在身边」。要对这个阴谋大师布置他自己的阴谋网,柏林是个最有战略意义的地方,巴本像蜘蛛一样忙忙碌碌地织起阴谋网来。随着多难的一九三二年接近尾声,柏林到处都是阴谋集团,而且集团内部还有集团。除了巴本集团和施莱彻尔集团以外,总统府也有一个集团,在那里,兴登堡的儿子奥斯卡和他的国务秘书梅斯纳操纵着幕后的实权。西泽霍夫饭店也有一个集团,在那里,希特勒和他周围的人不仅在搞阴谋夺取政权,而且在搞阴谋干掉对方。不久,这种阴谋网越来越错综复杂,到一九三三年元旦时,这些阴谋家已经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暗害谁了。不过,过不了很久,他们就会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