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纳粹-苏联条约(第10/11页)
这样的噱头到互相敬酒的时候就愈来愈不堪了。
斯大林先生自动地提议为元首干一杯:
「我知道德国民族多么爱他们的元首,我因此要为他的健康喝一杯。」莫洛托夫先生提议为德国外交部长的健康干一杯——莫洛托夫先生和斯大林先生一再提议为互不侵犯条约,为德俄关系的新时代,为德意志民族干杯。
德国外交部长也提议为斯大林先生,为苏联政府,为德国和苏联两国关系的顺利发展干杯。尽管在这些直到最近以前还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之间说了这么多热情的话,对纳粹党人能否信守这个条约,斯大林看来在思想上还是有保留的。当里宾特洛甫告辞的时候,他把他拉到一旁并且说,「苏联政府对这个新条约是十分认真的。他可以用他的荣誉来担保,苏联决不会出卖它的伙伴」。这一对新伙伴到底签订了些什么呢?
在公开发表的条约中,双方约定,任何一国都不得进攻对方。如果其中一方成了第三国的「敌对行动的目标」,另一方将「决不以任何形式给予该第三国以支持」。德国和俄国也决不「参加直接或间接针对另一方的任何国家集团」。
这样,希特勒就取得了他具体希望得到的东西:一旦波兰受到进攻,而英国和法国又履行其条约义务出兵救援时,苏联同意不参加到英法一起。
他所付出的代价是在这个条约的「秘密附属议定书」里:
值此德国和苏联互不侵犯条约签字之际,在下面签字的全权代表在严守机密的会谈中讨论了在东欧划分他们各自的利益范围的问题。
一·在一旦波罗的海国家(芬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所属的领土上发生领土的或政治的变动时,立陶宛的北部边界应成为德国和苏联两国利益范围的边界。二·在一旦波兰国家所属的领土上发生领土的或政治的变动时,德国和苏联两国的利益范围将大体上以那累夫河、维斯杜拉河和散河一线为界。
缔约双方的利益是否需要维持一个独立的波兰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边界应如何划定的问题,只有在今后政治局势的发展中方能予以明确规定。
在任何情况下,两国政府都将以友好的谅解来解决这个问题。
德国和俄国就像在德皇和沙皇时代一样再一次就瓜分波兰取得了一致。而希特勒还给了斯大林在波罗的海东岸自由行动的权利。
最后,在东南欧,俄国人强调他们在比萨拉比亚(那是苏联在一九一九年割给罗马尼亚的)的利益,而德国人宣布他们对这一地区没有利害关系——这个让步是里宾特洛甫后来感到后悔的。
议定书最后说,「本议定书将由双方严守秘密」。
事实上,它的内容直到战后缴获了德国秘密档案以后才为世人所知。第二天(八月二十四日),当兴高彩烈的里宾特洛甫飞返柏林的时候,在莫斯科的英法军事代表团要求见伏罗希洛夫。德拉克斯海军上将还曾给那位元帅送去了一封急信,要求他表明对继续谈判的看法。
伏罗希洛夫过了一天之后在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一时给了英法军事参谋人员以答复:「鉴于政治形势业已改变,继续谈判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两年以后,当德国军队违反上述条约而大举侵入俄国的时候,斯大林仍然认为他背着到莫斯科谈判的英法军事代表团而同希特勒进行的这笔丑恶的交易是有理的。一九四一年七月三日他在对俄国人民的广播中自吹自擂地说:「我们保证了我国获得一年半的和平及准备自己的力量来回击敌人的可能,如果法西斯德国敢于冒险违反条约来迸犯我国的话。因此这毫无疑义是我们赢了,而法西斯德国输了。」
究竟是不是如此呢?从那时以来,人们对这一点一直在争论。这一笔卑鄙的买卖给了斯大林一个喘息时间——俄文叫peredyshka——正如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一八○七年在替尔西特从拿破仑手里和列宁一九一七年在布雷斯特-立托夫斯克从德国人手里所取得的一样,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它也在一个短时期内给了苏联一个远在俄国原有边界之外的抗德前进阵地,其中包括在波罗的海国家和芬兰的基地——而付出代价的是波兰人、拉脱维亚人、爱沙尼亚人和芬兰人。尤其重要的是,如官方的苏联《外交史》(《HistoryofDiplomacy》)后来所特别强调的那样,它使克里姆林宫可以放心,如果俄国在以后受到德国的进攻的话,西方国家也已经无可挽回地卷入了反对第三帝国的战争,而苏联就不会像斯大林在一九三九年整整一个夏天都在担心地那样,单独对抗强大的德国了。
所有这些毫无疑问都是事实。但是还有相反的论点。到希特勒掉头进攻俄国的时候,波兰和法国的军队以及英国派到大陆来的远征军已经被摧毁了,因此德国可以调动全欧洲的人力、物力扑向俄国,而又没有西方战场束缚它的手脚。
一九四一年、一九四二年和一九四三年整整三年,斯大林一直在抱怨欧洲没有开辟第二战场,俄国不得不承担抗击几乎全部德国军队的压力。现在一九三九-一九四○年是有一个能够牵制德国军队的西方战场的。如果俄国支持波兰而不是在背后给它一刀的话,它也不可能在半个月之内就被扫荡净尽。不但如此,如果希特勒知道他要打波兰和英法就必须也要打俄国的话,很可能根本就打不起来。即使是在政治上胆怯的德国将领们,如果可以根据他们后来在纽伦堡的证词来判断的话,也可能立定脚跟反对同这样强大的一个联盟来进行战争。据法国驻柏林大使说,在五月底的时候,凯特尔和勃劳希契都曾警告过希特勒,如果俄国参加敌人一方,德国很少有战胜的可能性。
没有一个政治家,即使独裁者也罢,能够预言长期的形势发展。丘吉尔说,斯大林同希特勒做交易一举固然足以令人齿冷,然而「在当时却是高度现实主义的」,这种说法是可以讨论的。斯大林的首要考虑,就同任何其他国家政府首脑的考虑一样,是他自己的国家的安全。据他后来告诉丘吉尔说,他在一九三九年夏天深信,希特勒就要打仗了。他决定俄国决不能被别人骗到单独对德作战的倒霉局面中去。如果同西方结成靠得住的联盟证明已不可能的话,那为什么不转而联合希特勒呢?他不是已突然来敲门求教了吗?到一九三九年七月底的时候,斯大林显然已经深信,法国和英国不但不要一个有约束力的联盟,而且英国张伯伦政府的目的根本就是诱使希特勒在东欧发动战争。他似乎已经十分怀疑英国会对波兰信守自己的条约义务,就同法国没有对捷克斯洛伐克信守义务一样。而过去两年在西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助于加强他的猜疑:张伯伦在德奥合并和纳粹占领捷克斯洛伐克以后拒绝了苏联关于召开国际会议制定制止希特勒侵略的计划;张伯伦到慕尼黑去姑息希特勒,而且把俄国排除在这次会议之外;张伯伦在就缔结防御同盟共同对付德国而进行的谈判中拖延退缩,而一任一九三九年夏天稍纵即逝的时光在空话中消磨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