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后几天的和平日子(第16/18页)
「当我回到大使馆的时候,」利普斯基后来说,「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同华沙取得联系,因为德国人已经把我的电话线切断了。」
威兹萨克和里宾特洛甫之所以询问这位大使的谈判代表身份,纯粹是一个形式,无疑为的是好把他的回答加载记录;因为事实上在中午利普斯基收到华沙拍来的那份照会时,德国人就已经知道他不是如他们所要求的那样以全权代表身份前来的。他们当时立刻就译出了那份密码电报,并将一份抄件送交戈林。戈林把它拿给达勒鲁斯看,并要他火速送给汉德逊,以便让英国政府「尽快地知道波兰的态度有多么顽固」。这是这位陆军元帅后来在纽伦堡法庭的被告席上解释的。戈林在法庭上宣读了当时利普斯基所收到的秘密指示,根据这份指示,这位大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进行任何正式的谈判,而必须坚持他「并未受有全权」,他仅仅受命递交本国政府的正式照会。这位陆军元帅在供词中在这一点上大作其文章,妄图说服纽伦堡的法官们,是波兰「破坏」了希特勒为和平而提出的最后建议;而且照他自己说,他戈林本人并不希望打仗,而且为了避免战争曾尽了一切努力。但是戈林的话的可靠性,比里宾特洛甫强不了多少;例证之一是,他竟进一步在法庭上说,希特勒只是在利普斯基于八月三十一日六点十五分来过威廉街之后才决定「第二天入侵的」。
但事实完全不是如此。实际上一九三九年八月最末一天下午和晚间,那些精疲力竭的外交家以及站在他们背后指挥的疲惫不堪的政府决策者,在这最后关头急急忙忙进行的活动,完全是水中捞月、枉费心机;而在德国人方面,则完全是一场蓄意的欺骗。
因为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半钟,也就是在哈利法克斯勋爵敦促波兰人采取较为和解的态度以前,在利普斯基去见里宾特洛甫以前,在德国人公布他们对波兰的「宽宏大量」的建议以前,并且在墨索里尼试图调停以前,阿道夫·希特勒就已经作出了最后决定,发出了把这个星球投入空前血腥的战争中的决定性命令。
武装部队最高统帅
绝密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于柏林
第一号作战指令
一、用和平方式处理东部国境上为德国所不能容忍的局势的政治可能条件既已告罄,我已决定以武力解决。
二、对波兰的进攻将按照「白色方案」所规定的准备工作进行,但陆军方面由于目前部署儿乎已经全部完成,故有所变更。
任务分配以及作战目标则照旧。
进攻日期: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
进攻时间:拂晓四点四十五分(时间是用红铅笔填入的)。
这一时间规定也运用于格丁尼亚、但泽湾以及德却奥桥的作战行动。
三、在西线,重要的是必须使开启战端的责任完全在英国和法国方面。目前对于无足轻重的侵犯边界活动,应当只用局部行动加以应付。
对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瑞士的中立我们曾经给予保证,应该认真遵守。在地面,不经我明确准许不得越过德意志西部疆界。
在海上,同一原则适用于一切战争行动和可以视为战争行动的一切行动。
四、如果英国和法国对德国开始作战,西线武装部队的各部队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存实力,以便保持必要条件胜利结束对波兰的作战。在此限度之内,尽可能地摧毁敌军及其战争经济资源。但在任何情况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转入进攻。
陆军应坚守「西壁」并作好准备,以防西方国家破坏比利时或荷兰的领土主权,假道该两国从北方包抄「西壁」——
海军将攻击商船,主要是针对英国——空军的首要任务是防止法国和英国的空军袭击德国陆军以及德国的Lebensraum(生存空间)。
对英国作战时,应准备用空军切断英国的海上供应,炸毁其军火工厂,并阻止其向法国派遣军队。要把握一个有利战机,对密集的英国舰队,特别是战斗舰与航空母舰,进行有效的袭击。对伦敦的攻击听候我的决定。
要作好进攻英国本土的准备,同时切记,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避免以不充足的兵力取得不完全的胜利。
阿道夫·希特勒
就这样,希特勒在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点以后不久正式用书面下达了于次日拂晓对波兰发动进攻的命令。正如他的第一号作战指令所表明的,他还不太清楚英国和法国会采取什么行动。他打算自己先不去攻击它们。但如果对方采取敌对行动,他就准备迎击。也许事情会像哈尔德在八月二十八日的日记中所说的那样,英国人只在表面上作一作对波兰信守义务的姿态,「虚应故事地打一打」。如果真是这样,元首是不会因此而「见怪」的。
这位纳粹独裁者的这个关系人类命运的决定,大概是在八月最末一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之前不久的时候作出的。前一天午后六点四十分,哈尔德在日记里记下了冯·勃劳希契将军的副官库特·西瓦尔特中校给他的一个通知:「作好一切准备,以便能够在九月一日拂晓四点三十分发动进攻。如果由于伦敦的谈判而需要推迟,则改在九月二日发动进攻。果然改期,我们将在明天下午三点以前接到通知——元首说:不是九月一日就是九月二日。过了九月二日,一切作罢。」由于秋季多雨,进攻必须立即开始,否则就得完全取消。
八月三十一日一早,希特勒还在声称他正在等着波兰的谈判使节的来到,而德国军队就已经接到了命令。上午六点三十分,哈尔德写道:「帝国总理府的消息,进攻令已下,定于九月一日。」那天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他又记道:「施图尔纳格尔将军报告,进攻时间定在零四百四十五(清晨四点四十五分)。据说西方干涉将不可避免,尽管如此,元首仍然决意进攻。」一小时以后,正式的第一号指令就下来了。
我记得那一天柏林笼罩在一种阴暗而凄惨的气氛中。每个人都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上午七点二十五分,威兹萨克给「密谋分子」之一乌里希·冯·哈塞尔去了一个电话,要他赶快来见他。这位国务秘书认为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希望:就是由汉德逊去说服利普斯基和他的政府立刻指派一个全权代表,或者至少是声明打算派遣这样一个代表来。他问解职在野的哈塞尔能不能为此目的马上去拜访一趟他的朋友汉德逊和戈林。哈塞尔去尝试了一下。他到汉德逊那里跑了两次,还去找了一趟戈林。尽管他是外交界的老手,现在又是个反纳粹分子,可是他却好像还没有认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努力所能挽回的了。他也没有认清他自己以及威兹萨克和所有那些「好心的」德国人思想胡涂到了什么程度;这些德国人要和平,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们要的是建立在德国条件上的和平。因为,到了八月三十一日这一天,他们应该已经看清楚,要么希特勒让步,要么波兰人让步,否则就只有战争,可是不论哪一方都丝毫没有让步的可能。然而正如哈塞尔在这一天的日记中所表明的,他还在期望波兰人会让步,期望他们会步奥地利人和捷克人的后尘,走上那条国破家亡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