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5/6页)
他接过茶盏,搁在唇角,轻轻抿了一口。
这时,他突然听到对面的女孩,嘴唇蠕动说了一句话。
“~~*~~”
(我倾慕你,由来已久)
最开始喜欢上他,她偶尔习波斯语时,一人躺在床上对着窗棂默念这句话,明明有无数次开口的机会,可她从未开口,她不想输。
就被这个念头主宰着,让她成为这句话的奴隶。
今日终于将这个“包袱”扔出去了。
喜欢他成为过去,往后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陛下,凤宁要离开您了。
她眼神从未睁得这么亮,想要铭记他的样子。
多好,将来她人老珠黄,憧憬这段回忆时,他还是清俊明朗的模样。
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结束这场兵荒马乱的爱恋。
裴浚浓睫微微眨动,面带征询,“你说什么?”
凤宁抿着嘴,双手搅在身后,笑嘻嘻摇头,
“没什么。”
裴浚不懂波斯语,脑海微微划过她的腔调,笑了笑没做声。
他知道她在玩一个俏皮的游戏,说着平日不敢说的话,兴许是骂他,埋怨他,别的也未知。
他继续埋头看书。
看不懂李凤宁的译著,没关系,这不影响他欣赏她的杰作。
凤宁环顾四周,斜阳落在院头,洒下一片辉煌的金光。
墙下斑驳的苔藓已渐渐落下阴影,风凉了,日晖将退。
她往后退了两步,上了台阶,回眸又看了他一眼,
“陛下,臣女先回去了...”
她声线像是云一样,又轻又软,让人捉摸不着。
裴浚心蓦地生出几分不舍,搁下书册起身来,
“你等等。”
凤宁心忽然绞了一下,却还是驻足侯了他。
哪知那道身影来到她跟前,立在台阶下。
眉目极其清晰地在她眼前铺开。
清隽,明锐,毫无瑕疵。
凤宁与他说话从来都要仰着脖子,今日借着台阶,他们的视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交汇。
裴浚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她发红的鼻尖,
“三日后,朕来探望你,给你一个惊喜。”
凤宁微微错愕,没有问他什么惊喜,只是腼腆地笑着点头,“好。”
裴浚轻轻将她往怀里一带,“等着朕。”
这一回,怀里那声“好....”迟迟方落。
*
明日就是除夕,满街大红灯笼高挂,四处人声鼎沸,人人都在为回家团圆而奔波。
凤宁独自坐着马车,穿过这一片热闹的人烟。
锦衣卫照常将她送至乌先生的学堂。
凤宁推门而进,院子里无人,厨房方向升起袅袅炊烟。
凤宁来到厨房门口,对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唤了一声先生。
乌先生正忙着起锅,没有回头,“稍候片刻,马上出锅了。”
少顷,师徒二人照旧在横厅用了一碗刀削面,隔壁府邸的稚童已迫不及待放起烟花,凤宁立在台阶前张望夜空,苍穹无比的深邃,像是一个巨大的黑锅扣在头顶,浩瀚无极。
凤宁突然问身后的乌先生,
“先生,咱们大晋最远的地儿在哪里?”
乌先生收拾碗筷回来,正在净手,听了这话,身子猛地一顿,
“你问这做什么?”
“先生告诉我嘛。”
“乌城。”
凤宁听出乌先生的嗓音明显有些起伏,她好奇回过眸,“乌城在哪?”
乌先生神色忽变浩渺,往前缓步踱至她身侧,与她一道张望西北天际,
“在大晋最西端,去京城将近八千里。”
“八千里?”凤宁被这难以想象的数目给吓到了。
很快这股惊愕被坚定给取代。
“这么远,能到达吗?”她喃喃地问着。
乌先生闻言脸色一变,眼风扫过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愕与严肃,他四下扫了一眼,确信那些看着的锦衣卫在墙外巷子树梢,而不是在屋檐,他看着凤宁,一字一句低声问,
“你要离开他?”
凤宁迎上他惊骇的视线,颤着声点头。
乌先生显然被她的念头给吓到,脸色来回数变,素来温润从容的人胸口也剧烈起伏,
“你要想清楚,那个地方太远,去了,恐一辈子回不来。”
一辈子回不来....几个字眼狠狠穿透她的身心,她闭着眼重重点头,
“是。”
她要的便是他鞭长莫及。
乌先生不说话了,深深吸了几口凉气。
手背的青筋都爆出来,也浑然不觉。
他没有多问,这是他辛苦教养大的姑娘,她的脾气他比谁都了解。
容貌最是娇弱,骨子里韧性比谁都强。
一旦她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初奔向那个人的脚步有多热切,如今离开的步伐就有多坚决。
“我知道了,我带你去。”
短暂的权衡,乌先生做出一个重要决定。
“为师带你离开京城。”
凤宁闻言心口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烈火。
她无比震惊地望着乌先生,不敢相信乌先生要亲自送她离开。
“那您怎么回来?届时我怕陛下对您...”
乌先生摇头打断她,神色晦涩道,“乌城是我的故乡,我出来十几年,也该回去了”
凤宁双目睁大。
凤宁私下琢磨过怎么离开京城,为何选择今日跟裴浚道别,为的便是趁着除夕守备最为松懈的时候出城,她原计划乔装出李府,再去西市等候,这两月,凤宁早就注意到西市有一辆粪车,每日傍晚接粪出城送去农户家售卖。
守卫几乎不会搜查粪车,尤其是除夕这个档口。
她也想过寻个不知情的人,用重金将其收买,帮着把她捎出城。
这些法子都没有乌先生亲自作陪来得牢靠。
几乎不做二想,斩钉截铁点头,“好。”
凤宁问他要准备什么,乌先生平静下来安抚她,
“你什么都不用做,回你的院子,其他的交给我。”
凤宁才知道,教她十年的先生远比她想象中要厉害,他夜里悄无声息出了门,去黑市弄了几张伪造的过所,各式各样的身份,便于他们通过各种关卡。
她才知道,她的先生原来会飞檐走壁,在暗夜里来去自如。
什么都没拿,屋子里一切陈设照旧。
只揣上凤宁存在他手里的两千多两银票,准备动身。
除夕这一日午后,乌先生穿着那身洗旧的袍子,照旧拎着酒壶去西市拜访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