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残酷的证言(第7/9页)
而且,这支军队遭到跟当时苏联社会相同弊端的腐蚀。驻阿富汗苏军的纪律涣散、作风败坏,官僚作风盛行,腐化堕落更是不在话下。阿富汗的罂粟种植面积很广,苏军士兵中吸毒者不乏其人。有的军人甚至偷窃军需仓库里的汽油、弹药、装备出去倒卖,这些物资最后都转到了阿富汗游击队手里。甚至有苏军士兵拿机枪去和阿富汗人换牛仔裤,有的用坦克零件去交换口香糖。
参战的苏联军官向斯韦特兰娜抱怨,苏联的后勤准备很糟糕,后勤供应与看上去先进的武器库严重不相配,这些细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基本没有得到改善。药品总是不够用,缴获的药品都是进口药,其先进程度让苏军颇为惊讶。日本制造的一次性注射器很受苏军救护兵的欢迎,他们尽量在药包里保持装满20支的状态。它们用聚乙烯软包装,摘掉套子便可注射。苏联的国产注射器落后很多年,一旦包装的垫纸磨损后,便成为没有消毒的注射器,也沦为废品。苏联的瓶装代血浆容量为半升,抢救一个重伤员需要2升即4瓶;而阿富汗游击队则使用意大利产的1升装的聚乙烯代血浆袋,用皮鞋都踩不坏,使用便利、安全。苏联的消毒药布包装粗糙,包装的重量就超过布本身,布没有弹性;游击队使用泰国、澳大利亚产的消毒药布,又薄又白,弹性很好。抢救骨折的夹板,苏军争抢着用缴获的外国产品,如英国、法国、德国产的,国产夹板被抱怨成犹如滑雪板一样笨重不便。这位军官对曾经使用过的英国夹板念念不忘,有拉链,可充气,运输伤员时能防震,设计非常人性化。抵抗组织使用美国的睡袋,用天鹅绒填充,非常轻便;苏军则使用重达7千克的棉袄。苏军还从被击毙的雇佣兵身上剥下上衣、长檐帽、袜子、旅游鞋、中国造的裤子——中国裤子尤其受苏军欢迎,因为它不勒股沟。苏军连尸体上的袜子和内裤都不放过,因为军队分发量严重不足,国内计划经济下的产能又无法满足苏军个人的购买需求。
一些快满服役年限的苏军老兵恣意欺压和折磨新兵。训练营地中,上级军士更是对他们采取各种各样粗暴野蛮的惩罚措施。驻阿富汗苏军的组成人员复杂,来自苏联境内欧洲部分加盟共和国的“白种人”士兵跟来自亚洲部分加盟共和国的“黄种人”士兵常常发生冲突,相互殴斗,有时居然会引发严重的开枪仇杀事件。仅仅战争之初的1980年11月,就有175名苏军士兵因违反军纪被送入惩戒营和劳改营,3名苏联军官因在阿富汗从事走私活动而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在莫斯科郊外执行枪决。80年代中期,阿富汗甚至爆出过苏联高级文职顾问参与黄金外汇走私案的丑闻,此案牵扯到阿富汗国家情报服务局局长纳吉布拉、阿富汗人民民主党中央政治局委员拉特布扎德等高级官员,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可想而知。苏联军官跟士兵一样缺乏实际战场经验,常年的训练让他们对常规战比较熟悉,却应付不了游击战。但是多兵种协同机械化作战对阿富汗这个贫瘠的山国是根本不起作用的。习惯于集中指挥和拘泥于按计划打仗的苏联军官常常一错再错,而且其固执态度已经到了令人发笑的地步;他们缺乏指挥反游击战作战所必不可少的主动精神和随机应变能力。比如,当米-24武装直升机在袭击无关紧要的目标时,发现了大批暴露的阿富汗游击队员,可是米-24只当没有看见,继续攻击原来的目标。因为苏军陆军航空兵的作战条令明文规定——必须严格执行命令,不能有临时的应变。
十多万大军在阿富汗没有明确的作战目标,也搞不清他们在这地方的目的。苏联军人就像上班一样,每天天亮了乘坐米-24武装直升机出发,到一个地方扫射一通,护送一支运输车队给友军运送给养或其他什么东西,然后收工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偶尔会看到一发“毒刺”导弹从山里飞起来,朝着某架倒霉的苏军直升机飞过去,最后用1980年勃列日涅夫的口吻调侃一句:“阿富汗?那地方真不错!”
一些苏军士兵开始叛逃了。不时有苏军士兵冒着种种危险逃离部队,参加到阿富汗游击队的行列里来。1983年11月,两名驻喀布尔的苏军士兵叛逃到西方,开苏军士兵在阿富汗向西方潜逃之先河;法国拒绝给这两位叛逃者签证,他们最后获准去美国政治避难。到80年代中期,从阿富汗叛逃到西方的苏军士兵越来越多。最惊人的事件发生在1985年10月,一名在喀布尔广播电台担负警卫任务的19岁苏联士兵突然冲过大街,冲进街对面的美国大使馆。他拒绝与苏联人员会见,始终只对西方记者强调了一句话:我不喜欢这场战争,我要回家。
最危险的情况在向苏联境内蔓延——阿富汗的塔吉克人和乌兹别克人在苏联的中亚加盟共和国也有自己的同胞。随着戈尔巴乔夫在国内民族问题上逐渐推行宽容政策,在这些加盟共和国里爆发了反对向相同种族的人民进行战争的示威游行,甚至骚乱。而在苏联欧洲领土上的加盟共和国里,也爆发了反对俄罗斯人的示威。按照街头传单的说法:“乌克兰人、爱沙尼亚人、拉脱维亚人和立陶宛人‘被迫’执行俄罗斯军官的残酷命令,流的是他们自己和阿富汗人的血。”到80年代末,这些加盟共和国还提出了让它们的服兵役者在他们家乡共和国服役而不是被派往阿富汗的要求。
曾有名苏军士兵走进喀布尔的一座清真寺,人群立即包围了他,准备揍他。这名苏军士兵说:“我也是穆斯林。我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要我给她弄一部《古兰经》。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实现她对我的要求,因为在苏联是弄不到《古兰经》的。”清真寺里的阿富汗人听了这番话,感到很惊讶,不仅没有揍他,还热情地送他一部《古兰经》。由此可见,驻阿富汗苏军的军心已经处在被瓦解的边缘。
美国也加紧了对阿富汗游击队的武器援助。1986年下半年,英国的“吹管”式和“轻标枪”式防空导弹也相继通过美国中央情报局转送到了阿富汗国内。也就在这一年,本·拉登帮助阿富汗游击队建造了霍斯特隧道综合工程。这项工程由美国中央情报局作为主要的武器存储库加以资助;那是阿富汗游击队的训练设施和医药中心,位于靠近巴基斯坦边境的深山中。正是在这里,本·拉登第一次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圣战者训练营地。在美国当时的一些报纸上,本·拉登是以英雄的形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