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的归宿在天山雪海、火焰地狱(第3/5页)

玄奘一怔:“那大卫王瓶是波斯皇帝要送到大唐的?”

“没错。”阿术道,“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我还小,有些事叔叔也不会跟我讲。来的时候,叔叔向皇帝许下了誓言,哪怕死后不得葬入寂静之塔,也要完成使命。我的家族在波斯是个望族,父亲正是要让我见识丝路的繁华,以后接手家族的生意,才让叔叔带我一路东来。没想到叔叔却……”他声音哽咽,擦了擦泪水,“师父,大卫王瓶在叔叔的手中失落,我必须帮他找回来,然后送到大唐!”

玄奘皱紧了眉头,似乎思忖着什么,半晌才道:“当初在伊吾,也是你暗中潜入驿馆去刺杀麴智盛吧?还杀了他的三个守卫?”玄奘问。

“是我。”阿术坦然道,“但是我不想杀人,只想拿走大卫王瓶,我用砖头砸了他们的后脑勺。”

玄奘哭笑不得,这孩子当真是人小鬼大,竟然敢闯进驿馆,还把身经百战的王宫宿卫给整得灰头土脸。

阿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不禁有些忐忑,侧过头望着他,道:“师父,帮帮我。”

“阿术。”玄奘想了想,道,“佛家讲因缘生灭,此灭故彼灭,此生故彼生。这大卫王瓶既然来到高昌,自然有它的因,还会有它的果。这些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还小,不要去承担你无法承担的责任。正如高昌王城即将破灭之时,多少勇士手中有刀,胯下有马,却依然看着城头的烟火垂泪泣血,而无法阻止。阿术,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个邪物而徒然牺牲。”

“师父。”阿术低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可这是我的使命。失落了大卫王瓶,我的生命就再也没有意义了。师父,我想完成使命,然后站在波斯的阳光下。”

玄奘没有再说什么,心中暗暗感慨。

这时,两人已经追进了天山深处,山路上已经有了白皑皑的积雪,湿滑无比,两人放慢了速度,小心谨慎。正奔行中,玄奘忽然勒马停住。

路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一座低矮的山岭,泥孰牵着龙霜月支的手,就站在山峰上,两人的马匹则留在了山下。或许是因为前面无路可走了,两人眺望着前方,有些惶惑。而在山脚下,麴智盛正抱着大卫王瓶往上爬,距离两人已经不远了。

阿术大喜,跳下马来:“师父,快走!”

玄奘急忙阻止:“等等,阿术,你有没有发觉这山岭有些古怪?”

阿术诧异地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解。玄奘指着周围:“你看,这里是天山深处,隆冬积雪,大雪铺满了所有山峰,为何这座山岭却没有一点积雪?”

阿术这才注意到,这座山岭果然没有雪,光秃秃的石头和植被裸露着,也没有什么大树,只有低矮的野草。更奇的是,不少野草都绿意盎然,似乎严寒隆冬丝毫侵袭不到这里。

两人这么一耽搁,就听见身后的山谷中传来急促沉闷的马蹄声,两人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山路上,一队十余人的骑兵正疾驰而来。虽然看不清面孔,但从装束上却能分辨,竟然是莫贺咄到了。

“走,先上去再说。”玄奘当机立断,拉着阿术往山上爬去。

两人越爬越感到怪异,只觉越往上走,温度越高,到了后来,竟然浑身闷热,似乎地下有一座巨大的火炉烤灼着山岭。

这时,麴智盛已经爬上了山岭,他把大卫王瓶放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望着龙霜月支,一脸温柔:“霜月支,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呸!”泥孰大怒,抽出弯刀指着他,“麴智盛,莫要以为我怕了你!”

麴智盛踢了踢脚下的大卫王瓶,狞笑道:“泥孰,如今大卫王瓶已经证明了它是真正的魔物,也证明了霜月支不曾骗我,你还纠缠着她作甚?”

泥孰又急又怒,但看着大卫王瓶,眼神中却充满了恐惧:“你……你疯了吗?霜月支的确只是在骗你,她没有爱过你!”

“放屁!”麴智盛大吼,唰地抽出弯刀,搭在了自己胳膊上,“她到底爱不爱我,咱们就让大卫王瓶来评判吧!”

说着,他就要一刀割下。玄奘和阿术恰好此时爬上了山岭,急忙叫道:“三王子,不可莽撞!”

玄奘一边喊着,一边跑到麴智盛身边,这时玄奘才赫然发现,泥孰和霜月支的身后,竟然烈火熊熊,仿佛整座山都在燃烧,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整个人犹如置身火炉之中!

他仔细一看,原来这山峰的后面,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天坑,坑里面布满了火红的石炭。那石炭裸露地表,堆积如山,也不知何年何月,竟然自行燃烧起来,将整座山峰烧得通红,昼夜不息。玄奘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昨日王妃拜求自己,将她和麴德勇的尸体合葬在天山峡谷里的火焰熔炉中,原来便是此处!

玄奘跑到麴智盛身后,便被那股热浪吹得无法再前进,前面的泥孰和龙霜月支,实在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麴智盛见玄奘上来,立刻将弯刀指向了他,冷冷地道:“法师,你把我害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够吗?”

玄奘诚恳地道:“三王子,贫僧是佛徒,断然不敢有害人之心。贫僧来到这里,是不想三王子铸下大错!”

“我会铸下什么大错?”麴智盛冷笑。

玄奘指了指龙霜月支:“你再催逼一步,难道要让她跳下火焰熔炉吗?”

麴智盛似乎这时才注意到,龙霜月支的身后是燃烧的煤田,顿时吃了一惊,急忙扔下弯刀,一脸焦急:“霜月支,你……你怎么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快回来!快回来!”

泥孰鼻子都气歪了,心道,这还不是被你逼的吗?这时又假惺惺的,到底玩什么花样?

龙霜月支对麴智盛了解甚深,知道他哪怕行事再荒唐,也都是一片赤诚,忍不住苦涩地一笑:“三王子,我究竟有没有骗你,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对么?”

麴智盛见燃烧的煤田烤得她头发都有些焦枯,焦虑无比,哀求道:“霜月支,你骗不骗我都不打紧,你先……先过来这边好不好?那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啊!”

“危险么?”龙霜月支扭头看了一眼脚下燃烧的煤田,凄凉地笑了笑,“三王子,自从在交河城外,我骑着马从赭石坡上一跃而下,就已经把命赌进了这场局中。我随你前往高昌王宫,密谋覆灭高昌,身边到处都是敌人,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了!”

麴智盛痛苦地凝视着她,说:“霜月支,他们都当我疯了,都当我傻了,其实我没有疯,也没有傻,法师他们一直让我相信你是在骗我,来到我身边是为了灭亡高昌。我不愿相信,为什么?不是我糊涂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而是我想留着你和我最美的回忆。真的,霜月支,你在我身边这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你既然终将离我而去,为什么我不能留着这段回忆来陪伴自己?为什么我非要让自己面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