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游路上的王国、城池、雪山与魔鬼(第2/4页)
伤感之中,玄奘与麴文泰洒泪而别,在盘旋的风沙中踏上了西游之路。
望着玄奘的车队辚辚离去,麴文泰放声痛哭,大声喊道:“法师,等取经回国之日,一定来高昌!”
玄奘在马上回头,默默地合十,许下了这一承诺。
出了高昌城往北就是火焰山,顺着火焰山下的商道向西,不远就是交河城,这条路玄奘已经走熟了。早晨出城,黄昏时便到了交河城。交河城的太守早已经得到消息,率领城内的官员和百姓前来迎接。
然而,玄奘却意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人。
“三王子!”玄奘吃了一惊,急忙下马。
麴智盛身上穿着罩袍,戴着手套脚套,脸上还挂着面罩,竟然是一副远行的打扮。见到玄奘,麴智盛微笑着走过来:“法师,既然要西去,为何不跟我打个招呼?”
玄奘惭愧不已:“阿弥陀佛,是贫僧的错处。三王子,您为何来到这里?”
“当然是要陪着法师西游啊!”麴智盛一脸无所谓地道。
玄奘有些为难,看了看交河太守,那太守也是一脸无奈:“法师,中午时分,三王子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他说已经给陛下留了书信,要陪同法师前往天竺求佛,下官……下官也不敢阻拦,只好命人快马报给陛下知道。”
“陛下怎么说?”玄奘问。
“陛下说,每个人都有他命中的劫数。正如法师西游应劫,成就大道一样,三王子也该离开深宫,去寻求他此生的命数。”交河太守道。
麴智盛一脸灿烂:“法师,就让弟子追随你走一走这西游之路吧!”
“您为何要走西游之路?”玄奘问。
“弟子……”麴智盛想了想,“想追随师父,寻求我佛大道。”
玄奘摇了摇头:“三王子,请回吧!”
麴智盛急了:“师父,我跟您说实话,我是想寻找霜月支。无论她在什么地方,哪怕我的脚磨穿这个大地,也要把她找到!”
玄奘笑了:“这才是你的西游之路。走吧!”
麴智盛扑通跪了下来:“那弟子就拜您为师了!从此以后,我就是您的大弟子。”
玄奘急忙把他搀扶了起来,苦笑道:“您要拜贫僧为师也可以,却当不了大弟子。”
“为何?”麴智盛疑惑。
“有一个孩子,从贫僧认识他的时候,就一直叫我师父,他虽然不是佛徒,但在贫僧心中,他已经是贫僧此生第一个弟子了。”玄奘心中伤感,慢慢地道。
“师父说的是阿术么?”麴智盛恍然大悟,想起葬身于天山熔炉的阿术,也不禁有些难受,“好吧,师父,那我就做师父的二弟子。阿术永远是我的大师兄。”
收下麴智盛之后,玄奘在交河城休息一夜,黎明时分启程,继续西行。
丝绸之路从交河开始,折向西南,顺着山脉间的沙碛地,蜿蜒通向焉耆。玄奘的队伍有三四十人,再加上驼马,媲美一支小型商队。
此时是贞观三年的晚冬,大漠中寒冷无比。
丝绸之路说是繁华,但万里之遥,大部分路段都是无人区,进入山区以后,景致千篇一律,枯燥无比。走完一天的路,幸运的话可以遇见普通的客栈歇歇脚,通常只有露宿在道旁,跟骆驼马匹挨在一起,熬过夜晚的严寒。
丝路上的客栈大部分都在能打出井水的地方,条件也简陋,顶多有两三间破房子,一口水井,连草料也不会提供。便是如此,客栈也并不稳定,因为水井很可能再也打不出水,就得废弃。
再往前就是银山,这座山是高昌和焉耆天然的分界线,过了隘口之后,就算抵达了焉耆。前面会有较大的城镇,玄奘等人才能松一口气,找到旅店住宿,也给牲口找到饲料。同时在那里也能碰上一些大型商队,彼此交换一下目的地和路上的信息,比如哪个位置有水井,哪个旅店提供饲料,哪里有盗匪出没,甚至哪里发生战争,需要绕道。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往往关乎性命。在距离焉耆王城近百里的一个镇子里,玄奘等人遇到一支从焉耆王城过来的商队,告诉众人,前面不远有盗匪出没,建议商旅们日出后结队而行。
玄奘和欢信商量之后,便更改了计划,休息到辰时才出发。但一支商队偷偷在日出前出发,希望比别人先到焉耆王城,把货物卖个好价钱。等玄奘等人抵达一座山谷之后,发现这支商队已经全部被盗匪截杀,无一幸免。
玄奘哀叹不已,命人把商贾们的尸体埋葬,念经超度。同时他也奇怪,此地距离焉耆王城仅有几十里,怎么还有盗匪出没?
一名胡人商旅告诉他:“焉耆王性子粗疏暴躁,国内纲纪不严。以前有龙霜公主在,大小官员还算恪尽职守,自从高昌之战以后,公主离开西域,焉耆国内的政务便陷入混乱。”
麴智盛听到龙霜月支的消息,不禁黯然神伤。埋葬完那些商贾的尸体,他们继续赶路,在日落前抵达焉耆王城。
焉耆王城并不大,位于开都河南岸,东临博斯腾湖,王城的周长约六七里,四面据山,易守难攻,周围是从开都河引来的泉流,农田茂密。
欢信早已派人携带麴文泰的书信和绫绢,快马前往王城知会龙突骑支。两国虽然不睦,但一场大战后,还有许多事宜要处理,譬如伤兵和战死者遗体等事,焉耆仰仗高昌的事情很多,面子上倒也能过得去。
众人到了焉耆城外,龙突骑支率领一群臣民前来迎接,场面虽然挺热闹,神情言语间却颇为冷淡。玄奘知道他内心怨气未平,也不做计较。不过龙突骑支对玄奘客气,对欢信却没那么客气了,欢信提出希望能更换马匹,龙突骑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贵使,我焉耆的良马都已经死在高昌城外了,此时实在凑不出马匹。”
欢信气鼓鼓的,却没有办法。
玄奘也不想在焉耆多待,住了一夜,第二日黎明便启程,龙突骑支也不挽留,礼节做到,送了一段路便告辞。临行前把麴文泰的书信和那匹绫绢又送还给欢信:“本王款待法师,是因为他是上国高僧,可不是冲着麴文泰的颜面。这绫绢,你们收回吧!”
欢信被赤裸裸地在脸上打了一巴掌,路上大骂龙突骑支,玄奘苦笑不已。看来因为大卫王瓶一事,西域各国已经剑拔弩张了。
再往西走,路途更加荒凉。此地距龟兹王城七百余里,一路上都是连天的大漠,连丝路上的商贾也少了许多,往往数百里无人烟,沿途即便有城镇,也都已经荒废倾倒,被风沙所掩埋。风化干瘪的人类尸体、动物的骨头、石化的树木,就是一路上的路标,指引着后来者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