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3页)

耳边传来的声线温和而沉静。 “你连我这处都挣不脱,还谈什么自保之力。”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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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阮朝汐从梦里猛然惊醒。

她夜里蒙着被子睡下,柔软的衾被覆在头上,皎玉色的额头蒙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有人坐在她身侧,揭开衾被。

“怎的又蒙着被子睡了?早与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容易惊梦。”

耳边的声音和梦里的嗓音重合了,阮朝汐浑身一个激灵,唰得睁开了眼。

银竹正在屋里恭谨通禀:“郎君不在的这两日,十二娘有些不对。人怔怔地坐在窗边,叫她也不应,早晚需催她用饭食,满腹心事的模样。”

“还有,十二娘这两日确实多发惊梦。奴做主请了孔大医过来,给十二娘开了静心助眠的药汤。”

卧床的纱帐被撩起了。

她的身侧坐了人,微凉的指尖撘在她的额头上,“看你睡得不安稳,还好未发热。”

荀玄微清晨时回来了。

此刻他正坐在她的卧床边,低头望过来,清澈眸光如秋水。

“又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可是又梦到大湖画舫之类的怪异场景,引得你惊惧?”

阮朝汐避开他的视线,摇摇头。

梦境里的景象醒来便淡去了,但那句“阿般自愿跟随郎君过了江”,异常清晰地留在脑海里。

过什么江?渡江南下?

离别中原……去江左南地?

“这回梦到了一条大江,还是大河?”她闭上了眼,隔开探究视线, “总之滚滚江河水,很壮阔的样子。梦里听到了大浪声。”

俯视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怜惜,“梦境而已。醒了就忘了。别多想。”

银竹递来温水拧干的纱巾。荀玄微拿过纱巾,擦了擦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接过温茶,极自然地递到了唇边。

“来,喝点清茶。”

阮朝汐近乎本能地一个剧烈扭头,避开了。

温热的纱巾停在额头处。“怎么了?”

阮朝汐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渡江梦,眼前寻常的一杯茶水,竟然引起了极度强烈的情绪波动。

一方面渴求,一方面厌恶。

“不想喝茶。”她忍着不自在说,“荀三兄,我起身了。”

银竹早已识趣地退出门去。偌大一个东厢精舍,只有他们两个。

身上只穿了一件入睡的单衣,阮朝汐把软衾覆盖在肩头,坐起身。

她明显睡得不好,眉心微蹙,隐约苍白的面孔惹人怜惜。荀玄微仔细地擦拭净了她额头冷汗,把绢帕放到了角落的小木案上。

等他回返过来,坐在床沿,矢口不提他在荀氏壁办妥的婚事,而是问起这两日给她看的东西。

“霍清川给你的旧物,你可看到了。”

“看到了。”

“心里如何想?”

阮朝汐抱着衾被,盯着自己的手,默然不语。

她垂着头,耳边的发丝便垂落下来,遮蔽了瓷白脸颊,只露出小巧嫣红的唇。

荀玄微想起了银竹回禀她这两日“人怔怔地坐在窗边”、“满腹心事”,替她把垂落的青丝拨拢,放缓了语气说话。

“你看,真相并不总是令人愉悦的。之前隐瞒你多年,就是不想你生了心事,平添负担。但既然你不喜欺瞒,我便拿给你看,只愿你明白我的苦心,对我少些怨怼。”

“都是真的么?这回放在我面前的,再无任何隐瞒?”

阮朝汐蓦然开口,“我母亲的身契,我来来回回阅看了数十次,其他部位虽然有咬啮痕迹,但文字清晰无误,只有买主的整行字迹残缺了。怎会如此之巧。”

荀玄微心平气和与她说,“年代久远,存放文档的库房管理不善,旧档极容易损毁。十份文档里,十份全被啃咬都是常事。耗子啃咬起文书,能够剩下几行字迹都是万幸。莫非你还要挨个问过去,硕鼠硕鼠,你为何咬这处,不咬那处?”

阮朝汐听出他语意里的调侃笑意,把脸转过去,抿着唇不说话。

银竹在这时敲门,问朝食放在何处。

“拿过来东厢。”荀玄微吩咐下去,“十二娘昨夜未睡好,就在她屋里用。”

回身过来,继续心平气和地道,“东山宴饮回程的车里,我便和你说过,十二郎护不住你。如今你知道其中的意思了。说说看,现在有什么想法。”

阮朝汐转脸对着床里,冷淡道,“我的想法重要么?我没想法。”

荀玄微失笑。“心里不痛快了,拿我撒气?”

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声线明显地柔软下来。

“确实心绪难过。好了,我不问了。天色已经不早,起身罢。”

暖衾掀开,柔细的腰被拢住,抱去他身侧,动作轻柔的手拢住柔顺乌发,尽数拢去身后,把床头的衣裳递给她。

“你当我为何藏着掖着不让你知晓?”纱巾重新蘸了温水,阮朝汐短短几句对话情绪起伏,额头又渗出一层薄汗,荀玄微仔细地替她擦拭干净。

“有些事是不能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趁着没有水落石出,遮掩住真相,对你有益无害。阿般,多信我一些。我总不会害你。”

阮朝汐仰着脸任他擦拭,视线盯着旁边白墙。

“既然连阮芷的下落都能查明,为何不查我亲生父亲。我父亲究竟是何人,母亲主家的奴仆还是……?”

“嘘——”长指搭在她唇上。“你的脾气又来了。记录字纸已经被一把火烧尽,又何必记在心里。你的父族,依旧是陈留阮氏。”

两人的朝食备在临窗的长案处。

荀氏的传家规矩,主食都是清淡爽滑的羹粥,有利于保养脾胃。

虽说口味清淡,但主食小菜不少,四样粥食,甜口咸口都有,搭配热粥食用的各式热菜,冷盘,甜咸口的饼子,摆了十二个小盘,两人手边各放了一盏醒神去腻的清茶。

阮朝汐侧目看向茶盏。不知为何,自从做了那个怪梦,隐约的茶香忽然闻着诱人起来。

她抿了口茶,入口还是苦涩,但回甘的滋味香甜,余味无穷。

她放下茶盏,瞥了眼对面,赶在他动手喂自己吃食之前,自己先动筷。

荀玄微两日未归,手边堆了一摞文书,苎麻纸书写的是云间坞里的文书,黄纸书写的是朝廷公文。吃用几口清粥,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毕一份文书,有事需提笔书写几句回复。

燕斩辰侯在门外,随时听他传唤,把某份加急文书交给前院等候的某人。

阮朝汐不知他平日用朝食是不是都如此。等她放下碗筷,开始捧着清茶小口啜饮时,对面碗里的一碗清粥还未用完一半,手头堆积的文书倒是差不多要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