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认可(第2/2页)
“愿郡主永世平安喜乐|耶律尧”。
有名有姓,这才是宣珏干脆把所有纸页都收走的原因。
耶律尧摩挲着粗糙的黄纸,解释道:“寒山寺的师傅说,一种不落名款,可以挂在殿内,落了名款,放在炉旁,是准备焚烧送达天听,更显真诚。许是寺里后来都挂在了殿内、并未烧毁?我不是有意要留名的。”
说着,他并指夹住薄薄的两页纸,长臂一伸,送至烛盏上。
任由火光舔上那些虔诚不渝的祷告。
谢重姒注视那窜火苗,指尖轻扣桌案,道:“不借机和昭平邀功讨赏?”
耶律尧同样定定地看着火焰,等到快要燃至指尖,他才随手摁入一边茶杯里,笑得释然:“殿下,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也永远不必知道。我做这些,不是想从她那里借机交换什么,只是我想做……又有什么必要去给她增添负担呢?”
谢重姒静默半晌。
内阁大堂,只留指尖扣桌的噔噔之声。
忽然,蜡烛炸开灯芯,噼啪一响。
长公主也同时说道:“那大齐和北疆的某些佛祠呢?”
耶律尧拿不准她是喜是怒,是觉得冒犯还是觉得非常冒犯。
谨慎道:“……您指的是什么?”
谢重姒道:“昭平元年,陛下想兴修一百九十九座佛庙,给昭平祈福。本宫不好直接怼他,命户部和内库掐断他的想法,最后改为修缮已有的九百多座寺庙。不过与此同时,民间倒是自发兴修了一批以观音菩萨为主的佛祠。”
至于昭平郡主的生祠,那是又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长公主淡淡道:“近来派人去查,这些佛祠,至少有六成,它们的善款来自外域的走商。北疆似乎也有不少,本宫看他们临摹回来的画,这些观音像瞧着眼熟——”
耶律尧立刻道:“实在是没有见过佛教画卷,略有参考,不过和郡主大概只有三四分相像?”
谢重姒皱眉:“你觉得还不够?”
耶律尧拿捏不太准她想法,迟疑道:“……确实粗糙了点?再精雕细琢些也是应该的。”
谢重姒拍桌喝道:“你还想如何?!若是有十成像,那对神佛不敬冒犯,罪罚牵连到昭平头上,你今儿就别想出这门了!”
耶律尧不敢辩驳,老实挨骂。
隐有恐怕无法让长公主满意的预感。
但他倒也不急,反正今日本就是来表态的,做好了长久战的准备。边接受着疾风骤雨般的怒火,边默默打着腹稿准备说辞,却猝不及防听到长公主来了一句:“但这些佛祠,你确实该带她去看一看。”
耶律尧瞳孔微缩。
这句话未竟之意太多,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才品出点“同意”,即便心中骤喜,也极有分寸地试探道:“大齐这边还好说,直接同她去就是了。北疆那边……常有内乱,恐怕您也不放心郡主出境吧?”
长公主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除非有大齐驻兵。”
耶律尧思忖道:“若要大齐驻兵入北疆,不是不可以。但就如我方才所说,权力即为利益。要有足够的好处能够说服十三部落——不过倒也简单,这不是还有西凉么?他们既然敢来犯,也要做好被别人鲸吞蚕食、以武压制的准备,十三部落只要吃饱了,也就好说话了。”
他微笑着,哪怕神色再恭谨,也无可避免地露出睥睨之色。
这是在阴谋里淬炼出的狠厉。
也是数以千计的胜利打磨出的果决。
谢重姒若有所思,只道:“知易行难。”
耶律尧却扬眉笑道:“我向来说到做到。”
谢重姒终于露出了今夜来第一个笑,摆了摆手:“今夜深了,你先走吧,明日和袁阁老再议。本宫是不怎么懂行兵打仗,就不再留你多谈了。”
耶律尧应是告退。
等人走后,深夜悄然,唯有风吹走廊,送来阵阵凉意。
谢重姒像是随口一问:“觉得他如何?”
在场有五六个亲信,但很显然,这话问的是贴身侍女。
叶竹如实回她,诚恳道:“很不错了殿下。这个年纪,能和您交锋得有来有回,有理有据的,再找不出第二个了。更何况,他态度还这般诚挚。”
谢重姒冷哼道:“天下之大,谁知道呢?”
叶竹找补道:“是属下口误,但属下确实没再见到过第二个了。”
谢重姒抬眸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叶竹有点为耶律尧说好
话,心道这么多年过去,这妮子还是改不了看脸的习惯,“啧”了声:“行了,把桌上收拾干净。”
这是帝国最厉害的女人。
不费吹灰之力,已然控制了天下的局势。
手底下人立刻去清理纸张,本想目不斜视,但还是多少看到了点内容。
登时背后冷汗涔涔。
这哪里是什么奏折。
不同的纸本上写着不同内容,都是事关耶律尧的详细过往。
甚至于包括哪次宴席,哪位首领,想把女儿许配给他。
但凡他今日稍有隐瞒,必死无疑。
长公主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天金阙。
……
谢旻让宣榕不要插手。
她也清楚,以娘亲的脾气,自己只要此刻去说好话,便是火上浇油。于是不闻不问,只让人盯着晚间娘亲何时回府,心情何如。
晚宴结束先回府后,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苓彩来报:“郡主,殿下回来了。看不出心情,但我朝叶竹姑姑打听了下,殿下没动怒。”
宣榕发愁:“这几年娘亲发火很少了,看不出什么呀。”
苓彩道:“那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宣榕哭笑不得制止她:“行啦,去歇息吧,你再去一趟,娘亲得把我喊去唠叨了。”
她打发走苓彩,在床上躺了会,睡不太着。
便干脆点了灯,就这光翻看起前朝的史书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窗户被什么轻轻一敲。
宣榕循声望去,还以为是风吹,没太放在心上。
可又是轻轻一敲,这次,窗外的月影找亮那枚小石子,在琉璃上划过一道影子。
宣榕微微一怔,放下书,快步走去推开窗。
清凉的夜风席卷而来,吹动她披散在肩的柔顺长发。
咫尺相望的距离,百年老树上,有人靠树而坐,长腿晃晃悠悠,显然心情很是不错。抬手一抛,一包城西刚出炉桂花糕轻轻落在窗上。
他在那边挑眉轻笑:“搞定了。你娘还是挺好说话的,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