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尼科波尔桥头堡的警报(第5/8页)
尽管在几个月后我将获得等级更高的勋章,但我不会给予军事勋章过高的评价。这些勋章的获得,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运气,许多英勇的士兵从未得到过任何勋章,另外还有那些阵亡的战友,他们做出的贡献被低估了。在雷特斯乔夫的近战日里,以及后来战争行将结束时,我认识许多英勇的士兵,他们有好几次可以当之无愧地获得更高等级的勋章,但他们从未得到过,因为他们的上级在战斗中阵亡了,要么就是因为指挥官频繁更换,没人能证明他们的英勇无畏。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的上级也许没想过对部下提出褒奖,从而为自己谋取荣誉。这就是士兵的命:最终的结果总是以上级的意见为准,除非,由于幸运的机缘巧合,他的英勇表现极为突出,以至于引起了更高层的注意。几个月后,这种事发生在我的一个朋友身上:他的英勇为他赢得了一枚骑士铁十字勋章。我获知这件事时已经是1944年春季,当时我们正进行着一场最为可怕的后撤,在深深的泥泞和沼泽中苦苦挣扎,这是我这一生从未经历过的。我们一路撤往布格河,再从那里被调往罗马尼亚。这场后撤持续了几个月,在此期间,许多战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不过要感谢上帝的是,还有些人是因为负伤而暂时与我们分别。
今天,获得了自己的第一枚勋章后,我稍稍喝了点酒—我已经有一段时间对它们敬而远之了。在这样的气氛下,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结果,我们折腾到很晚才睡。
12月18日。夜里再次下雪了。我们用干净的雪擦拭身子,随后又打起雪仗来。清晨的阳光下,白雪闪烁着光芒,仿佛是钻石的碎粒洒在了上面。所有的一切异常安静,唯一的声响来自前线,偶尔会出现爆炸声和枪声—这只是司空见惯的骚扰性射击。昨天,村里放电影,连里的部分人员去看了,今天则轮到我们。
看完电影返回住处时,屋内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卡佳和玛特卡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一锅热腾腾的甜菜汤—这是一种俄国式火锅,里面摆着泡菜、夹馅番茄,当然还有好多罐头牛肉,味道一级棒。这锅汤令人惊喜而又愉快。
保罗•亚当不停地在卡佳身旁绕来绕去,他们在一起欢笑着。我并不嫉妒他。我走到他们身旁时,卡佳正给他看几张家人的照片,这些“照片”其实是画像。
“上面是谁?”我问道,卡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保罗的俄语学得非常棒,他告诉我,画像上的是卡佳的两个哥哥,他们也已投身这场战争。其中的一个画了这些画像,估计他是个出色的画家。
突然,卡佳抽泣起来,她诅咒着这场战争,然后,她举起一双粗糙的手叫道:“Woina kaput!”,接着,她又重复了一遍:“Woina kaput!”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场战争必须结束”。可怜的卡佳!我们也想让战争尽快结束,可谁知道它会不会呢。
12月19日。今天有些不同,再也没有平静可言了。我刚一醒来,一阵隆隆的炮声便开始了。炮击持续着,声音越来越响。俄国人的大规模进攻终于到来了。我们那些据守在主防线战壕中的士兵能击退敌人吗?看来没有!敌人突破了我军的防线,随即,我们这里响起了战斗警报。就在我们坐上汽车准备出发时,卡佳跑来跟我们道别。她的眼中满是泪水,难道她感觉到了什么吗?这场战斗将是我们所经历的最为激烈的一次,造成了大量的伤亡。我们事先并不知道这些,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卡佳跟着我们的汽车跑了很远,汽车加速后,她仍朝我们挥着手,直到我们的车辆拐了个弯,消失在她的视线外。我们的车子朝着村口驶去,在一片天然的洼地里隐蔽起来。前方的激战声越来越响。大家跳下车,等待着投入战斗的命令。
就在这时,数辆T-34坦克突然出现在前方。它们距离我们仅有数百米,在一片山脊上,对着村子开炮了。一个消息像野火那样迅速传遍:敌人突破了我军步兵的防线以及山地兵的防区,显然已经冲过了我们设在村外几公里处峡谷中的炮兵阵地。苏军步兵涌过了防线上的缺口,并已开始将德军战俘后送。
身后,我们的突击炮和坦克驶入阵地,与敌人的T-34坦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交火。T-34停在积雪覆盖的高地上,这使它们成了极好的靶子。不多久,我们已经干掉了敌人二十多辆坦克,而我们这一方只损失了两辆,剩下的T-34纷纷隐蔽起来。
接近中午时,我们这些装甲掷弹兵投入了战斗。我们必须越过无遮无掩的开阔地。敌人正等着这一进攻,一时间,所有的重型武器朝着我们招呼过来。地狱之门在我们四周敞开了,充满暴力和毁灭的恐怖场景倾泻而下。二十架战斗机在上空蜂拥而过,炸弹雨点般地投向我们和我们的坦克。我方的坦克迅速释放烟幕,以免被敌人发现。与此同时,我们也趴在了毫无遮蔽的地面上,此刻真希望自己是只鼹鼠,这样就可以钻到地下躲藏起来。
伴随着爆炸的冲击,身下的地面震颤着。我们的四周充斥着伤员们痛苦地呼叫救护兵的叫声。我们飞跑着穿过雷鸣般的地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在前方找到个隐蔽处。就算我们能穿过炮火的夹攻,前方依然存在着无数个死亡的可能性。跟随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敌人的机枪、反坦克武器以及师属炮兵的火力朝着我们倾泻而下。
一串串炙热的子弹从我身边嗖嗖地掠过,将周围薄薄的雪层撕开。我感觉到皮肤上产生的一种灼痛,于是再次趴到了地上。倒霉的是,在我趴下时,机枪从肩膀处滑了下来,我的下巴撞上了机枪的钢套。这一撞击痛入骨髓,但我再次跳了起来,朝着右侧跑去,我看见那里有一片被积雪覆盖的灌木丛。子弹嘶嘶地钻入地里。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在过去几周里,我曾多次加速穿过敌人的弹雨,但在上帝的眷顾下,到目前为止我安然无恙。这次,我还能平安无事吗?
于是,我按照自己一直做的那样行事了:在“随时可能中弹”这一恐惧的驱使下,我猫着腰猛跑。我的身体仿佛是个正在充电的电池,我能感觉到热乎乎的电流顺着我的后背而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滴入眼中,造成了一阵阵的疼痛。我不时地紧趴在地上,像乌龟那样把头缩进肩膀间。我情愿背脊朝天爬过这段距离,到达那片灌木丛,因为我觉得低飞的子弹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但我还是跳起身,将机枪扛在肩膀上飞奔起来。这段时间似乎永无止境,终于,我和我的助手赶到了那片灌木丛,为自己找到了一点点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