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3页)
到那天,别说是宫里宫外的宗亲世家了。就是外州府的谢氏族戚与官员,许多都已经提前到达了京城,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客栈里。陵州谢氏族长一支,这等大事出不得半分差池。
一时间,罗老夫人雍然端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分别是大房二房的老爷夫人和小一辈。
一眼望过去,就基本全是大房的人。若非为太傅丁忧,二公子谢宜与三小姐谢莹,此时也都该成家了。
只等老夫人这回寿宴一办好,紧接着就可以给谢宜将婚事圆了,谢莹的待要再与奚家商议商议,挪到秋天去。
汤氏细细一较量,二房可有多萧条啊。好容易生出一个沧海遗珠般的三郎,又怎样,还不是被六品屯监小官女退婚了。
哟呵,想想就发笑。
眼见谢敬彦着一袭挺展绫缎袍,面如冠玉,丰神朗秀,额头上刮破的一道伤口醒目。
汤氏存心啧啧然道:“那赶牛车的该抓来讨一顿打,听说场面好生紧迫,若是晚了一步,后果不堪想象。偏又在当街发生,却把退亲闹得人尽皆知了,咱们谢府上下几代,何曾有子弟这般境遇诶!”
她与其说关切,倒不如说在揶揄呢。
二老爷谢衍一向儒顺安常,启口接过话来:“魏家侄女遇险,敬彦出手相救,便是受了伤,也义不容辞。换做谢家的任何一个公子,都理应责无旁贷。只是退亲这一事,你们年轻人未免儿戏,若依父亲老大人在世时的心愿,必是盼着谢魏能结成亲家的。这桩婚我看还应再商议,不可草率,敬彦你说说看是何意?”
谢敬彦睨了眼魏妆,女子正似屏着息,警觉而疏凉地望向他。
她绝然不要他。
确然,前世谢敬彦多有表达过缓和关系,哪怕曾误会她与梁王有过勾当,他亦仍能说服自己回她卧房,再行夫妻之好,以消府上非议。他确是真心与她相伴一世的,但却如何,始终没能暖热她的那副石头心肠。夫妻离心数年,他吃过她多少回冷眼刀子闭门羹?
谢敬彦心一沉,而后说道:“既出自魏家长辈的嘱咐,我悉听魏妆的决定。便是祖父昔年也曾说过,若魏妆主动要退婚,不可阻挠。”
谢衍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心中的魏家谦恭守良,家门风骨令人赞赏,一直是希冀达成父亲遗愿的。
只得转向魏妆说:“魏侄女不妨事也说说看,无论如何,都尊重你自个心意。”
说起谢衍这个公爹,却是对魏妆很体谅的。但谢敬彦上任左相后,弑宗亲篡改史,父子决裂。谢衍死心入了道观避事,提起来让人唏嘘。
——谢敬彦此人无情寡欲,也好在手段从容,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谁都惧他却又敬仰,朝局没了他盘不动,反而众星拱月,成不了孤家寡人。
魏妆回神过来,既得了谢三舍命相救的人情,她就也替他开脱几句道:“谢三哥说得在理,退亲确是家中长辈的心意。二伯父大人切莫因此事挂怀,若说当年祖父曾救过老太傅,昨日三哥那般危急之下救了我,便算是两桩事抵消了。晚辈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真该感激三哥的出手,盼望三哥能尽快续得良缘,同德同心,百年好合呢。”
如此一言,把那救命之恩一事还真就算作扯平了。
罗鸿烁没想到啊,姑娘竟是巧言会道,一桩桩一件件的,但凡从她口中述道出来,总能般般圆润周全。
如今全城都知道魏谢两家退了亲,她虽说不上后悔,毕竟仍坚定着孙儿辈的门第不可破。一时却莫名地,说不出来的几缕失落。有种本来到手的明珠,从指尖漏了出去的缺亏感。
罗鸿烁也已听说了昨日的情况,加上谢莹一番活灵活现的描述,很是唏嘘后怕不已。当然更庆幸没闹出什么事儿来。
否则你瞅瞅,姑娘生得百媚千娇,多少朝都难能找出的一个绝色美人儿。先莫说她已入了太后和德妃的眼,出了事谢侯府没法子交代。就单论魏家吧,大老远把人长女叫来,弄出了伤,还成何体统?
罗鸿烁虽然嫌魏氏门第没落,却也没想将关系闹僵。
只又心痛自个金玉隋珠般的孙子被轻慢贬值了,堂堂谢太傅亲自栽培出的栋梁,竟被三番几次推拒。再有,要避开饴淳公主选驸马一事,更该加紧谋划了。
幸在马上办寿宴,到时各家贵女来往庆贺,还能瞅瞅有无中意的定下来。
罗老夫人便擒着茶盏道:“既如此,大房的便开始说正事吧。”
汤氏倒并不希望谢敬彦尚公主,倘若取了那饴淳回来,她汤氏压不住、也没好日子过。顶好就是这一波风声过去,他老三的身价被压得低些,取个四五品官女回来就算了。
细数自己儿媳和女婿的出身,汤氏好不得意。主筹寿宴事务的是她,她端坐在左侧上方,掐重嗓门道:“为母亲贺寿,乃是谢府这三年来的头一桩喜事,容不得有半分的闪失。难得如此热闹,再加近日风声四起的,必然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各人这几日便受累点儿,为着老夫人的福寿,也都是应该的。弟妹,你说呢?”
特意提点祁氏,为着祁氏最近没少在背后抱怨这抱怨那的,好像就她二房一个人忙。
那话中还掖着几缕扬眉吐气的得意,汤氏所谓的“风声四起”,可不就是眼下满京城皆知的,三郎被退婚么?汤氏连带着看魏家小姑娘,都越发地讨喜起来了。
这个时候问祁氏,明摆着就是叫自己在母亲和人前难堪。
祁氏牙咬碎了往肚里咽,被汤氏奚落又何止一回两回的,不气不气,气撑了白受罪,多这一回不多。
祁氏却是真不计较奚落,反而叫她好生庆幸,虽然闹得满城皆知,总好过自己儿子出个三长两短吧。
她管不住敬彦救魏女,男儿郎动了情,九头牛拉不回。偏这小子还死嘴硬,说什么视作义妹,义妹值得你豁出去飞起来舍命去救?值得你夜半梦里喊她闺名?真个叫做母亲的捉急。
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没事就好。
等祁氏日后找到个厉害的儿媳,还有什么可愁的?早晚把账一一收回来!
祁氏保养得宜的脸上便晕开笑容,施施然道:“大嫂说了算,大嫂安排的活儿,事事皆有道理。”
虽然软无棱角,怎么听得每一句都在反讽,汤氏心里怪不舒服。
魏妆坐在右侧下首,老生常谈一般地看戏。暗自觉着这祁氏若不做婆婆,倒是有几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