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白泽01(第3/4页)

神经接驳带来的幻痛如同火焰一般烧灼着他的神经末梢,血珠从他脊骨上连成一排的针孔中渗出来,又顺着脊骨滑落,最后变成干枯的血迹。

仿佛那条脊骨上长出来血红色的鳞。

但他在笑,断断续续的笑,最后变成狂笑,他像个疯子一样一个人独自狂笑。

然后他突然对林久说,“你吃什么呢?你不吃血食,还是说我猎取的血食还不够多,不够珍贵,因此你总是兴致缺缺,不屑于取食。韩国太小了,你想吃楚国吗?还是郑国?”

就这样自顾自的发问。

林久没有回答,嬴政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了。

他自顾自的取出了一张地图,把郑国的位置圈起来,对林久说,“我会把它献给你。”

你就是我,你最想要的就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他以此画圈,挨个把那些诸侯国一个一个圈起来。

最后他在整张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吝啬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边角,“我会把它们都献给你。”

秦取天下的计划,就这样儿戏一般的诞生了。

——

楚国乃是南方的大国,幅员辽阔,国力强盛,即便与秦国相接壤,尽管隐隐约约也看出来秦国的狼子野心,可楚国也一向自认是一块硬骨头。

楚王熊负刍,现年二十六岁,继位不久,心里并没有危机感。

卡在秦国东进之路咽喉上的乃是七国之中最小最虚弱的韩国,秦国若要灭韩国,楚国必定发兵救援,而韩国不灭,则楚国固若金汤。

逍遥自在的日子且有得过呢,熊负刍是这样想的。

直到有一天,他睡了一觉,半夜忽然被人叫醒了,他的大将军披甲带剑,在他床前一揖到底,“秦破韩,新郑已陷,韩亡矣!”

熊负刍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嬴政已经坐在韩王的宫中了。

他在沉思。

他刚从铁傀儡中脱离出来,身上只穿着轻薄的黑色丝衣,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姿容端丽,神色沉凝。

宫室之中空空荡荡,地上的血痕还没有凝固,重重帷幕之外闪过铁傀儡狰狞如同鬼神的影子。

系统如梦似幻地说,“这就完了?这算是……几个小时速通新郑?”

林久说,“没有数。”

系统于是也开始沉思。

这一战之中没有出现任何精妙绝伦的战术和计谋,嬴政一路势如破竹一是因为韩国积弱,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斯。

李斯训练出来的那些囚犯,没有被用来祭祀大典上,被嬴政废物利用拉到了战场上。

这帮人当然比不上正经的甲士,仅有的可取之处就是数量足够多,于是嬴政也没有像使用正常甲士一样使用他们。

他完全把这帮人当成了一种一次性用品。

登上铁浮图之后,这些铁傀儡就算能忍受住那种剧烈的疼痛不死,也往往会陷入狂乱和崩溃之中。

他们会疯狂的破坏整个战场,直到力尽而亡。

到了那种时候,城墙也往往只剩下短短一截残垣了。

这场以时辰计量的速通新郑之战无疑是奇迹,而完整经历了这一场奇迹的人只有嬴政。

每一战他都亲自上阵,脊骨上的瘀斑来不及结痂就再度被铜丝刺穿,但他脸上只有冷静、冷漠,便如同此时一样。

系统在悄悄看嬴政的脸。

真是奇怪,这一年如此年幼,仅仅十三岁的稚龄,可在他脸上竟然找不出丝毫圆润和稚嫩的痕迹。

但那张脸真是好看,轮廓清晰,五官分明,是只能用端丽来形容的一张脸,一笔一划都像是比着尺子量出来的。

稍有一丝轻浮的气度就压不住这样端丽的长相,但嬴政身上就是连一丝的轻浮气度都没有,他就只是端庄、端正地坐着,坐在韩国的王座上。

他脸上没有笑意,现在没有,从来也没有过。

之前系统还想过是不是因为咸阳宫太沉重阴森,所以嬴政在其中从来不笑。

但现在他忽然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觉得他不笑是对的,确实不该笑。

原来是这样。系统出神地想。

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不真实,但此时此刻他似乎终于抓住了一点真实的痕迹。

他看着嬴政的脸,能够承担起九鼎重量的,原来是这样一张脸,确实应该是这样一张脸。

世界变得很安静,像是只有嬴政一个人的存在,而嬴政正向林久看过来。

风轻轻吹动远处和近处的帷幕,林久向他走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离他越来越近。

系统骤然睁大眼睛。

贴得太近了,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嬴政的表情其实根本就不平静,只是因为他的脸过于端丽,所以叫人忽视了他眼睛里那些疯狂的暗流。

他使用铁傀儡使用得过于频繁了,幻痛始终在清晰地灼烧着他的神经,他眼角青筋一直在抽动,眼睛无意识地大睁着。

天光照在他眼瞳深黑色的弧膜上,流溢出幽微的亮光,但旋即就被更深的黑色吞没了……离得这么近,近到能从他眼睛里看见扭曲的倒影。

尸体,火光,鬼神一般狰狞的影子。很难想象他的精神已经被铁傀儡摧残到了什么地步,很难判断此时他眼睛里看见的是人间还是地狱。

系统惊骇到几乎失声,哆哆嗦嗦地说,“他他,他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恐惧到这时候方才慢慢涌上来,像是涨潮的海水。系统想起之前那些频繁的战役,每一次嬴政都沉默着把自己塞进铁傀儡中。

那时候系统甚至在想,神经接驳的疼痛难道也会上瘾吗,不然他怎么如此热衷于摧残自己的神经,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强度。

但还有一个可能,当时那个可能被所有人都忽略了,可能嬴政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疯了。

早在第一次踏上铁傀儡开始,他就已经是一个疯子。

秦王位置上坐着的其实是个疯子,取得眼下这绝世的战果的君主其实是个疯子……

系统不敢再想下去了,更哆哆嗦嗦地问林久,“在他眼里你现在是什么?”

你在疯子眼里是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主动走向疯子?

但嬴政什么都没做,他对着林久看了一会儿,地面上血的热气渐渐在消散,韩国的王宫在他的注视下沉寂而静默。

这时候他不像是征服的暴君,更像是亡国的太子,表面流露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沉静,眼睛里压抑着末路之际催生出来的疯狂。

他轻轻问林久,声音也显得压抑,“我将要一统七国吗?”

这是问句,可他说出口的完全不像是疑问的语气,而更像是在复述一个既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