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2页)
他开的这间药店,外面挂了个亮灯牌匾,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点。
这会儿已经过了十点半,却仍有人来,一下一下拍打卷帘门。
老板踩着拖鞋,披了件长外套,将要去开门门,他又退回来。
夜深人静,要是遇上什么团伙作案,他瘦得跟豆芽一样的身板可扛不住。他开了音响给自己壮胆子。
前奏一起,他心安了些,过去打开卷帘的小门。
门前有一棵高树。夏季时,这是庇荫的好去处。但一到晚上,层层叠叠的叶子把路灯遮了大半,昏暗无光。
老板开了灯。
来人的长相,那叫老天爷赏赐,龙眉凤目,鼻子高挺,唇薄,上翘。
人长成这样是赏心悦目,但老板说:“靓仔,你守在我门口扮鬼呢?以后你敲门温柔些,你知不知道我天生胆小如鼠。不,水沟边的老鼠大得跟只猫一样,比我的胆子还大。”
“买药。”
“进来吧。”老板转身又说,“关门,别让老鼠进来。”
孟泽拉过卷帘小门。
“哗啦啦”的金属响让老板头疼:“你买什么药?”
孟泽把处方递过去。
老板接过一看:“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要去医院复诊一下?让医生给你瞧一瞧,你这病是好转了,或者……呸、呸,就是好转了,好转你就得减药啊。”
音乐声大,老板不得不提高嗓子。
两个整齐的木音箱这时正传出声音:“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
孟泽过去,一下按了暂停键。
药店瞬间安静,老板听见外面不知什么发出的“啾啾”声,压低声音:“我胆小,你要干什么,你先吱一下声。”
孟泽把两手插在口袋:“我的钱包被偷了,今天先赊账,明天再还。”
“遇到小偷了?你报警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是丢了钱。”
“你丢了什么?”
孟泽的手指在音响播放键来回摸:“我丢了一张画。我哪天遇到那个小偷,我弄死他。”他轻描淡写。
老板却觉得他不是玩笑:“有事找警察,别冲动。”
老板在亮处。
孟泽那边昏黑着,一双眼珠子又仿佛发着光。
老板生怕刺激到孟泽,不敢再问,叠起药盒,装进袋子。
孟泽接过药袋子:“谢了,谢大哥。”
老板姓谢,名山河。
既然别人喊他一声大哥,谢山河觉得还是得劝一劝:“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一个人埋头吃药。当然了,我不是让你停药,你得去医院,让医生诊断一下。”
谢山河想再提醒孟泽,明天记得过来结账,但他不开口了。
孟泽出去时,卷帘门又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谢山河的妻子披上外套,走出来:“谁呀,大半夜来开门,有事不会上急诊科啊?”
谢山河:“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你忍气吞声,他得寸进尺。”谢山河的妻子摆出架势,“人还没走远吧,我这就去朝他吼两嗓子。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别,别。”谢山河连忙把妻子拉回来,他指了指脑袋,“人这里有问题,我们不跟他计较。”
“有问题也要看时间啊,扰人清梦。”
谢山河嘟囔:“这病发作起来,也不分白天和晚上啊。”
*
孟泽淌过地上的水坑。
几年过去,楼下大门越发沉重,开门“嘎吱嘎吱”响,得大力拉门,门才开半扇。
孟泽斜着身子进去。
他上楼很慢,不再两步并一步。
回到外公的房子,他不会第一时间开灯,而是去抓挂在玄关柜的一个长条东西。
握在掌心了,他摩挲几下,按下灯。
灯光照出他手里的红绳。
绳头有一个小小灯笼,喜气洋洋的粗长的红绳有重量,以前常常甩在他的桌角。
这是李明澜在二模考前系的发饰。
她后来不扎马尾辫了,就把发饰挂在书包上当吉祥物。
她的离开很匆忙,来不及收拾,这些小东西就留在这里。
只有寥寥无几的小东西。丢一件,就少一件。
孟泽捏一捏灯笼,念着一句话:“哪天我遇到那个小偷,我弄死他。”
孟泽倒开水,服下一片药。
*
周末,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李明澜听说一个商场新开了一座海洋世界,迫不及待要带儿子去玩。
小李深的生活极有规律。就算在周末,他也不睡懒觉,按时起床。
他伸展身子,到阳台去做幼儿园的早操,举高手,绷直腿,有模有样。
他已经会自己穿衣,能把扣子扣得很整齐。
等他穿上黑毛衣,李明澜兴冲冲地展开虎纹棉袄:“深仔,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可爱?”
小李深不喜欢:“我要黑的。”
李明澜指着黑纹:“这就是黑色啊。”
虎纹棉袄的基调是暖橙,黑纹仅仅是装饰。
小李深不大高兴,眼睛盯着自己的黑外套。
李明澜把虎纹棉袄的拉链拉上来又拉下去。为什么儿子喜欢黑?难不成又遗传自那谁?
于骊摸摸小李深的头:“深仔,这是姑姑买给你的礼物,有姑姑的一片心意噢。”
小李深仰起头,看了看李明澜。
李明澜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深仔。”
小李深不情不愿地点头,这才穿上虎纹棉袄。
棉袄被肉嘟嘟的身子撑起来,纹路更鲜明。
李明澜止不住笑,弯腰给儿子拉上拉链:“可爱的深仔。”
小李深从镜中见到的却是傻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