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辛渺走了之后,姜此玉和剩下的几个阙金卫都各自惶惶,坐立不安。
李奇悄声劝到:“此地恐怕不宜久留,小姐我们……”
楚留香去屋中拿了许多毛巾靠近,无奈道:“难道你们还怕她吗?”
迎上他的目光,姜此玉咬咬牙:“辛渺姐姐救了我们,她就算真是什么精怪要我的命,我也认了,你们自己走吧,我不治罪。”
纵然如此,作为阙金卫李奇是决计做不出背主而去的事,只好在姜此玉坚定的眼神中视死如归地拱手:“是。”
楚留香摇摇头,将毛巾分发下去,自觉担任起分发房间的责任,这些卫兵三三两两一个屋子,倒也免得他们紧张。
姜此玉一肚子疑问,也只能心事重重又紧张地进屋里,困惑地看着这屋里一切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楚留香留她在屋里洗漱,自行出来。
等他回到客厅,辛渺已经回来,往屋外一看,又是环境大变,目之所及,那些亭台屋舍都凭空消失了,只留下绿茵茵的草地,平旷的院落如今空空荡荡,只剩边角一些被风吹得歪倒的树木。
院子里的小动物们倒是安然无恙,被牵到屋檐下的空地处,玉狮恹恹地打着响鼻望着暴雨如注的黑灰色天空,几只兔子缩在它肚皮下瑟瑟发抖。
她拿过来许多东西,堆满了客厅。
此刻,辛渺正坐在沙发唯一的空处,膝盖上还有一只被裹在毛巾中的小虎。
奄奄一息的小虎毛发凌乱,辛渺的手掌拂过,湿漉漉的毛发便冒出一股蒸腾的热气来。
楚留香还不知这小白老虎的来处,只一路见红红将其叼着,现在终于回来,紧绷的心绪为之松懈,才好奇道:“这是?”
“我捡的。”红红站在一旁梳理毛发,抖擞着身上再度蓬松起来的鲜艳红毛,跳到了辛渺旁边,看她给小老虎上药。
散发着一股刺鼻味道的棕褐色药水被涂上,那些被洞穿的伤口血肉因为疼痛而收缩,而小虎却依然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半闭着眼睛,一副垂死的模样。
辛渺将这次事情前因后果简略的一说,楚留香才沉默半晌,喟叹:“竟然是如此……”
“人祸而起,又有妖魔作祟。”楚留香抬头看向辛渺,他还记得辛渺为了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小姑娘肝肠寸断的样子。
楚留香真切的能体会她心情,往往行走江湖日久,这样无可奈何的遗憾痛楚就会越多,这不是刀光血影累年堆积的伤痕能表现在外,但这样的事会留在心里很久,所谓诛心。
“这实非任何人的过错,倘若是,也是那些有伤天和招致灾殃的风俗,以及愚昧百姓的过错。”
辛渺抬起头来,对上楚留香担忧的神情,他害怕辛渺自责,他想必也有过这样相似的经历。
她心中感到暖意,对他轻笑:“是啊。”
可惜她恐怕暂时无法轻易将这件事洒脱地忘记,辛渺又垂下眼眸,静静望着小虎。
若要让心里过得去,等着时间洗刷掉这份痛苦,难道就是最好的办法吗?
往竹筐里放了柔软的垫子,辛渺把小虎放进去,让它安静休息,转身对楚留香说:“我给姜此玉送些衣裳去换,你也去休息吧。”
楚留香分明看出她眉眼中强烈的倦怠,心中微叹,微笑点头:“你也早些休息吧。”
无尽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连梦中都染上了阴郁潮湿的水汽。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辛渺还以为恍惚还在梦中,直到她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才缓缓回过神来。
不过等拥着被子坐起来,依然觉得眼前一切都陌生,而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好像是昨晚梦中的景象,回忆起来只觉得不真实。
她闭着眼睛醒神,又突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醒了吗妙妙?”
辛渺应声:“醒了!”
屋外又有红红叫嚷:“我就说她醒了。快出来吃早饭,那什么什么王府的人都要走了,说是跟你辞行。”
辛渺揉了揉额角:“知道了。”
她实在是无心力,只洗漱一番,披着衣服就走出来,到了客厅,姜此玉和她的侍卫们都站在客厅里,看见她几乎是衣衫不整的出现在眼前,都是一惊。
姜此玉即刻回头一摆手,侍卫便转身鱼贯而出,她又看看楚留香,发现楚留香竟然全无避讳,不免皱眉。
“姐姐,我得走了。”姜此玉经历了一番这样的事之后,眉眼间那种鲜活的锐气少了很多,沉静不少。
但她倒不是因为害怕在辛渺这里看到的这些只能以怪力乱神论处的奇异事物,姜此玉满脸沉重:“早上他们前去附近城中,听闻自大河以南突然水患,杭州下游许多城镇田地都被淹没。”
那都是广燕王府的封地,她不能留下。
“你这样一路回去,不会遇见水患和山体垮塌吗?”辛渺眉头顿时皱起,这样的消息又沉重得让人松快不起来。
姜此玉沉默片刻,苦笑:“是有些危险,但李奇认识路,波折一些,但我不能不回去。”她不是典型的高门贵女,甚至于从小和兄长一样是需要学习政务治理的,虽然无心此道,但这个时候不能不回去为家人分忧。
可是临走了,她突然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好多疑问堵在心头。
鬼神能救回李凌云吗?鬼神能终结那些苦难吗?若是辛渺就是下凡的仙人,她愿意向她祭上三牲五谷,为她建立庙宇,让她救救这人世间受苦受难的女孩子。
可是其实她也知道答案,姜此玉心里记挂着家人和泛滥的水患,但先前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撕破了许多曾让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假象。她所拥有的权势之上也悬着刀柄,而身为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她在怪力乱神之中也脆弱得无力。
她昨夜未睡,现在眼眶通红浮肿,但是姜此玉在感受过自身的渺小和无力之后,心中却燃起了火焰——不能认命,纵使铡刀在颈,她也不能软弱求饶!
好像平白长大了好多岁,姜此玉知道水患后,第一件想到的就是京中一定会发折子怪罪王府,父亲病得这么重,若是太后让他回京请罪呢?恐怕颠沛不过半程就要一命呜呼了。到那个时候,三兄妹才是真的无依无靠,命在旦夕。
“姐姐,我走了。”
姜此玉含泪道,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显露出几分合乎年纪,且未做矫饰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