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8/9页)
成天担忧地看看满天的雪花,他的心里一动,他会去那里哪?在这样的一个雪天,他想去什么地方,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却不能肯定,他无法明白一个老骑兵的另外的心态,何况他无法去想象,兰副司令竟然会在这样一个雪天,骑马,只这一条,就够让他吃惊的了。他有些不安地说:“这雪下得太大了,等明天天气好了,再去行吗?”其实他是想说,那匹兰骑兵你骑着安全吗?但他嗫嚅了半天,终于没有再说出来。
兰副司令没有回答,径自向前走去。成天从马棚里挑了一匹马,是马格的那匹‘黄飞鸿’,自从马格走了后,就再也没有人骑过它。成天在把它从马棚里牵出来时,它兴奋的在地上刨着前蹄,不时地打着响鼻。兰副司令看到他从马棚里出来,身子轻盈地跨上马背,很奇怪,兰骑兵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兰副司令刚一坐稳,兰骑兵就兴奋地撞破雪花,哗哗地奔驰着向前而去。
雪花很快就淹没了兰副司令,他好象对这一带很熟悉,既是在雪中,他竟然也能把路看得很清楚。成天跟在兰副司令的后面,他看不清兰副司令的表情,但却可以看到那在雪花中跳动的背影,那个背影一直低伏在马背上,成天看着看着,就有些模湖,他总是不能把他与那个他想象与传说中的老骑兵连长连在一起。那个人的一切由于时间太远,已经变得有些不太真实了,仿佛那个人只是生活在传说里,而不是现实中。
大雪开始把草原淹没了,黄色的草丛消失在了白色中,远处的大地偶尔露出点滴山的形状,而那些山仿佛也是被雪堆起来的,只呈现着一种山的外形。成天从方位上看出来,前面好象就是那个骑兵师的马坟场。他的心中一动,他来这里,是来向那匹闪电告别吗?
他下意识地把马一打,“黄飞鸿”飞速赶上兰副司令,兰副司令如同一个雪人,他的眉毛上结着一层冰花。兰副司令没有回头,只是把马放慢,兰骑兵的头一直向前猛挣着,它似乎对雪花有着种神秘的好奇,它一直想追上那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雪花。只是雪花越追越多,多得仿佛是走不完的路程。
兰副司令在走到山前时,从马上下来,他牵着马向前走。雪都被风吹到了山坡上,积了很厚的一层,他走得很慢,喘着粗气。成天也下马,跟随兰副司令前行,他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一米左右,保持着一种距离,他不想在此去碰撞一个老人对于一匹马的亲近,尽管这种告别让他的内心充满一种难言的痛楚,但他发现,自己可能被那些过多的东西给淹没了,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倒觉得自己离痛苦好象很远,并且那个结局离自己也很远,远得如同一种别人的结局。
这种心态正常吗?他问自己。
这时一阵风吹来,兰副司令的身子一滑,全身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滑倒在地。成天惊呼着上前把他扶起,他发现兰副司令的手竟然那样地温软,如同一把草。兰副司令剧咳着,同时把自己的眼睛深深地闭上,不动,好象在迫使自己内心平静,果然,他很快安静下来,轻轻地挣脱成天的抱扶。向前走去。
成天惊呼:“兰副司令,你……”
“我没事,只是老了而已,没想到,我是在上山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身体老了。”他轻轻地捶打着自己的背,自嘲地说:“怎么,你以为我走不到它的身边了吗?”
“不……是,前面的路都找不见了,我们还是回家吧?明天天气好了,再来看它,好吗?”
“这条路早就刻在了我的心里了,我就是不睁开眼睛也可以看到它。你说说,为什么人们总是想要给自己一条路,才向前走呢?”兰副司令自语似的,边走边说,并不要成天回答。“这条路,我走了至少有几十次,一走到这条路上,我就觉得听到了那匹马的声音哪,小伙子,你信吗?路是有生命的,也是有着感觉的。因为我们一直就在路上走着,你看到了吧,前面就是那些墓哪?”兰副司令停住身子,指着远处的一片白色的丘陵说。
那片丘陵隐在白色的雪中,一根根的石柱子在风中立着,好象是一片过去的风景。兰副司令快步向那片丘陵走去。雪色把大地弄得一片洁白,所有的坟墓都罩在白色中,每个坟墓之间都无法分辨,但兰副司令却径自向前走去,走到一块高些的坟墓前,用手揩去蒙在石柱子上的雪,成天吃惊的发现,那正是闪电的坟墓。兰骑兵走在那些竖起来的坟墓间,不时地用鼻子轻轻地嗅着那些石柱子,好象在寻找着什么?成天用眼睛跟着兰骑兵,他不知道它会停在什么地方?只是那些孤独的马蹄印在雪中延伸了很远。
兰副司令用手轻轻地抚着坟墓上的雪,他的手在雪中滑动,片刻,他竟在雪上用手抚出一匹马的形状,那匹马需要仔细看才可以分辨出来,如果远看,似乎只是一只手在雪上的掌印。成天被那匹想象中的马给吸引,他发现兰副司令看着那匹马的神情有些怪异,他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发现兰副司令看着兰骑兵在发呆,兰骑兵孤独地站在一大片坟墓间,它褐色的身子在白雪中闪动着亮亮的光泽,当然让他动心的却是那匹马的孤独,他发现兰骑兵站在坟墓间的样子,很象一种心境。继而,他发现兰副司令画出的那匹马,竟与兰骑兵十分相似,天,他一下子发现了一个秘密,兰骑兵与当年的闪电很象。
兰副司令忽然问他:“你见过这匹马吗?“
成天点点头。“我想象过它是一种什么样子,关于它的传说太多了,至少有一百个人告诉过我一百种不同的这匹马的样子。不过,我宁肯相信它是一种属于我的想象的马。”
“想象中的马?好呵,每个人都该有一匹想象中的马,不管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只是有的马活着时,你可能会记住它的样子,死了后,就只留下一点点的气味与感受了,好象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它却不断地打扰着你。”兰副司令用手把那片用掌抚出的马的样子抚平,好象只是在抚着一匹马的皮肤。那匹马一下子消失在了雪中,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只是一种传说,或者是一堆雪粒。
“我现在看到了它在想象中的样子了。”成天趋前一步。“你忘记了闪电的容貌,是吗?”
“是的,我忘记了一匹马的样子,这匹马象什么呢?我找了它很多年,想象了它很多年,可它却象丢了似的,我忘了它啦?”兰副司令伤感地说。“你忘记过一匹马吗?”
“没有,我可以记住我见过的每一匹好马,我的眼睛只关注那些好马,当然我还没有机会象你这样去做到忘记一匹马。”成天的眼睛望定兰骑兵,它的身子在雪花中时隐时现,如同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刺疼了他。他说:“那位老奶奶说,当一个人想不起他的马的样子的时候,那匹马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成了他的灵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