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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次伦打断了他:“别说了,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

张六佬只能选择沉默,不敢再吱声。

“我叫你们俩进来,是有一件事跟你们说。”卢次伦道,“你们也知道,我今天去见了镇长,跟镇长说好了,银子丢了,凑不齐数目,那就只能交个人去顶罪。”

卢玉莲和张六佬对视了一眼,她心里直犯嘀咕,讪讪地问:“爹,您该不是想让六佬去顶罪吧?”

“我去,我去,老爷,如果我去顶罪真有用,那我马上就去。”张六佬真心实意地说。卢玉莲却说:“不行,你不能去。爹,您快说说到底是不是这样?”

卢次伦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我果然没看错人。今儿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了,要是再不说,也许以后就没时间了。”

“爹,到底啥事儿,您快说吧。”卢玉莲是个急性子。卢次伦接着说:“这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你娘走的时候,已经把你许给了六佬。”

卢玉莲确实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整个人顿时呆住了,脸瞬间红得像天边落霞,心里甜蜜蜜的,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那个……老爷……”张六佬舌头打结。卢次伦打断他说:“你先别说,听我说完。玉莲,这事儿是你娘定的,六佬是个好人,也靠谱,爹也没什么意见,就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爹……”卢玉莲眉目低垂,脸色越发娇红。

卢次伦叹息道:“爹看得出来,你们俩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爹也了了一桩心事。六佬啊,以后茶庄就是你的家,茶庄的事,你可得多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分内的事,就算您不交代,我也会尽心尽力去做。”张六佬说。不过他已经从卢次伦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正在思忖,卢次伦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镇上逼我交人顶罪,我老了,也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我已经想好,明儿一早就让十三绑着我送到镇上去。”

“爹,您在说什么呢?”卢玉莲被吓得不轻。张六佬也被惊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卢次伦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忙说:“老爷,您不能这样做,您这个决定太草率了,再想想,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对呀爹,您再想想,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卢次伦却很轻松地说:“我已经想过了,也想好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不想让我去顶罪,但这是我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人这一辈子啊,早晚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是没有富贵贫贱之分的,这是卢家的事,我不能自私地找别人去帮我顶罪,这对其他人不公平。所以,就算真有人想要我这条老命,那我也认了。”

话已至此,卢玉莲满眼含泪,无言以对。

张六佬连连摇头道:“老爷,您不能去,真不能去,茶庄还有这一大摊子事儿,还得您亲自打理呀。”

“你们年轻,以后的路还长,记住爹一句话,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做一个好人。”卢次伦说,“我留下了一封信,放在忠泰那里,我走之后,忠泰会帮你们打理茶庄的生意。”其实在他心里,这算是他留下的绝笔。

“爹,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女儿不让您走。”卢玉莲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张六佬见此情景,也不禁黯然神伤。

卢次伦却爽朗地说:“爹不管去哪儿,终归是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爹娘陪你走过了前半生,后半生,爹娘就把你托付给六佬了,以后你们俩要相敬如宾,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六佬啊,你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是个好人’,这话我爱听,做人哪,能保证一辈子做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已经很难得,以后我把玉莲托付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男儿膝下有黄金,张六佬是个大男人,此时却跪倒在卢次伦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老爷,您就放心吧,我这辈子只对小姐好,如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卢次伦会心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都起来出去吧,爹累了,想歇息了。”

“爹……”卢玉莲跪着不起。卢次伦哀叹道:“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去吧,去吧。”

走出门外,卢玉莲还在一个劲儿地抽泣,眼睛都哭红了。张六佬看得心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过了许久,等她止住了哭声才说:“小姐,我们还有时间。”

卢玉莲闻之一愣,诧异地看着他。他向四周看了一眼,低声说:“既然镇上说只要有人顶罪就行,那除了老爷之外,难道就不能是另外的人去吗?”卢玉莲傻傻地看着他,想听他继续说。

“小姐,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姑娘,我一个杀猪佬,何德何能,承蒙老爷和夫人看得上我,可我哪配得上小姐?我想好了,我虽配不上小姐,但却能为卢家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我是穷苦人家出生,命不值钱,也没个亲人,但是老爷不一样,为了茶庄,为了你,他必须活着。”张六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卢玉莲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似的。

张六佬又叹息道:“小姐,我对不起你,如果有缘分,希望咱们下辈子还能再见。”他说完这话,便转身大踏步离去,只留下卢玉莲在风中呆立着。良久之后,她突然咧嘴大哭起来。

陈十三从张六佬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这都是老爷亲口告诉你的?”

张六佬点头道:“时间很紧,但是决不能让老爷去镇上。”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明天天亮的时候,你赶在老爷之前把我绑了送到镇上去。”张六佬此言一出,果然也惊住了陈十三。陈十三问:“你跟卢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能是会掉脑袋的事儿。”

张六佬无所谓地说:“我知道此去死路一条,但卢老爷待我不薄,我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小姐已经没了娘,不能再失去老爷。”

陈十三心中突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对这个人有些刮目相看,但嘴上却说:“我觉得这不值得,命可只有一条啊。”

“十三爷,您也知道,茶庄现在是多事之秋,老爷一定不能出事,就算我求你了,让我去吧。”张六佬恳切地说,“卢老爷是好人,您也是好人,我走之后,麻烦你照顾老爷和小姐!”

陈十三叹息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算您应下了。”张六佬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陈十三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愚蠢的人,不禁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回过神儿,又想起风吹垭被劫一事,目光变得越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