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第2/5页)

那是钟小姐从小戴惯了的面具,是在初次会面时,她愿意给到陌生人的社交观感。

确实,这样能省掉很多无价值交谈。

摸不着她个性的人,看她如此缄默又好静,自然不会前去讨没趣。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自己有种殊途同归的类似。

沈宗良上车时,回望了一眼菱花窗内的剪影。

云边渲染出一笔红霞,昏茫日光里,且惠低头翻着一卷书。

一侧的头发从耳边掉落,她顺手掠了上去,露出半边姣美的下颌。

蒹葭暮色里,他忽然弯了下唇角。

到雁山时将近晚上七点。

远处青翠的山峦连绵,沈宗良走了进去,踩着一地枯黄的落叶。

院子里静悄悄的,盘曲的古树虬枝遮住天日,丛丛绿意随风而动。

王姨挑了珠帘出来,满脸堆笑,“是宗良来了?”

沈宗良点头,上前两步,“王姨,妈妈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王姨说:“等着你吃饭呢。”

他迈上台阶,又问,“大哥来过了吗?”

王姨哎的一声,“来了,给你爸爸烧过了纸。陪着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好长一会儿?”沈宗良不大信的口吻,笑说:“姚小姐没撂脸色?”

姚梦是他嫡亲的妈。

说起姚家夫妇的这个老来女,京里头大概不会有人不知道。

娇蛮且任性,出嫁前半点人情世故也不懂的,叫父母兄长宠上了天。

可就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竟然爱上了大她许多的沈忠常。

这门婚事,当年沈宗良的外婆是百般不愿的。

但女儿因一次采访,结识了当时已居高位的沈先生,只是她瞒得死,不敢叫家中知道。

等到姚母听到风声时,二人已到了相当的程度,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

无论如何,拆是拆不散这对鸳鸯了。

何况沈忠常又是那样的身份。

即便心中有不满,周边人恭敬道起贺来,姚家人还得笑眯眯的。

为此,姚母成日掉眼泪,劝女儿说:“你真是不听话,找谁不好?就是姑爷穷一点也不打紧,我和你爸爸养着你们就是了。现在好了,你连个深浅也不知道,还偏要去蹚沈家的水!抛开他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不说,有个半大小子的事我也不计较了!祖宗,那是咱们该待的地方吗?他能看得上商人之流?最后憋屈的还不是你自己!”

看妈妈日夜哭,姚梦也开始跟着哭,哭到沈忠常面前。

大热的天,她坐在他腿上捶捶打打,“完了,你家我去不了了,我要找别人去嫁。”

沈忠常抱着她,把秘书们都打发出去,“好了好了,别说小孩子话。”

老爷子被弄得哭笑不得,隔日登门,亲自提着拜礼,一个秘书和勤务也没带。

他做足了小辈样,在姚家人面前再三地坚决亮明态度,姚梦他娶定了,也断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姚父姚母无法,凡事只能往益处想,他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从姚小姐变成沈夫人,只不过换了称呼而已,姚梦还是那个姚梦。

饶是跟着沈忠常,也没学来多少察言观色,老爷子也肯宠着她。

到临终前,沈忠常生出几分懊悔,怕她这脾气会惹事,怕自己再也护不到她。

他握着小妻子的手,断续地说:“我要走了,你这性子也得改改,答应我。”

泪水堵住了姚梦的嗓子眼儿,她只知道点头。

没多久,病床上的沈忠常就闭了眼。

王姨立马卯了卯嘴,“这话也就你敢说了,仔细夫人听见。”

自来如此,姚梦一见到沈元良,就想到他早逝的母亲,心里就不大闲落。

沈宗良笑笑,低头跨过了门槛,朗声叫了句妈。

“老站门口做什么?进来。”

姚梦坐在沙发上,手里擦着一个旧相框,头也未抬。

这两个月,她苍老的速度明显加快,人也迟钝了许多。

仿佛老爷子走了之后,时光也在这栋院子里停滞不前了。

沈宗良坐过去,手肘闲散地搭在扶手上,架着腿撇了一眼,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在昆明湖边拍的。

那是爸爸少有的清闲时刻。

印象里,小时候爸爸总是很忙,开不完的会,休息日也在见下属。

过年节就更别提了,打着拜访的名义来行奉承之事的,多如牛毛。

往往这杯热茶还没放凉,又要拨出空去见另一批客,一年到头没个停。

他笑着喝了口茶,“妈,又在想老头儿了?”

姚梦放下相框,接过王姨的手帕擦了擦眼尾,瞪他,“三十岁的人了,有正形没有啊你。”

沈宗良笑笑,“这不是怕您太难受,逗个趣儿嘛。”

姚梦趁机数落他,“原来你也知道你妈难受,那怎么不见你回来看我?”

“集团事多。”沈宗良拿话推搪,“今儿不是来了吗?”

姚梦朝他杀来个眼刀,“今天是你爸的尾七,来也不是为我来的。”

沈宗良说这话不对,“人都说论心不论迹,就您难伺候。”

他目光一转,落在北面那架四扇螺钿屏风上。

明霞余光当中,描金树枝如烟火在漆面上铺开,有一股绵延不尽的富贵典雅。

说到难伺候,他沉默的当口走了个神,陡然笑了下。

还有一个比姚小姐更难伺候,更会拿话堵人的。

她高兴起来,把身上沉甸甸的担子一卸,能孩子气地啰嗦上一箩筐。

那天晚上不就是?听得他烦透了,也莫名舒心透了。

忽然姚梦叫他,“老二,我同你讲话,你擅自跑什么神?”

明明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但无奈老爷子爱喊他老二,姚梦也跟着叫。

沈忠常有他的道理,元良虽没了娘,也不能在称呼上显出彼此来,免得大儿子吃心。

一律按排号是最公平的,不生分,也不疏远。

沈宗良咳了一句,收回目光,“您说,我听着呢。”

“在大院里住的还不错?”姚梦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点头,“也就那样吧,孝敬爸爸才是大事,我个人无所谓。”

姚梦轻哼了声:“你官话说得是越来越漂亮了,和你老子一个德行。”

“刚还说我没正形呢,自己编排上老头儿了。”

他妈不理会这些,只挑要紧的问:“听说楼下王社长的房子,搬了个小姑娘来?不是他的宝贝外孙女吧。”

听姚梦严阵的语气,沈宗良就料到是有人递了话。

他转了转手中的杯盏,迎着光端详了一会儿,釉色不错。

沈家曾有不少这样的值钱物件,在一场浩劫中砸的砸、碎的碎,现已不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