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秋西山夜宴(第3/5页)

王儒瑶假装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的学生里,就数你油嘴滑舌,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先生说得对,当年就该让我流落街头。”安可为自嘲着。

众人说笑着,安可为便顺势提着小壶,敬了张局、杜铁林和黄秘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身旁的林子昂说道:“来,子昂,我们也喝一杯。”

林子昂急忙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与安可为碰杯,毕竟,安可为可是自己最亲的班主任啊。

西山四合院的冷菜、热菜都做得十分讲究,尤其是几道特色菜:葱烧海参,入味柔滑;特色佛跳墙,滋味浓郁;干烧黄鱼,咸鲜得当;这些个菜,都是配白酒的正经菜。其余的菜品,也都是精心配置的各类小炒,荤素搭配着,十分美味。

在座的,就黄秘书和林子昂岁数小,待到安可为敬酒完毕,先是黄秘书拿着小酒壶和酒杯敬了一圈,林子昂随后也敬了一圈。现在饭局上吃饭,“提壶打圈”是基本功,这样才显得实在,懂礼貌。至于那种很俗气的“拎壶冲”,林子昂和公司副总沈天放一起出去吃饭时经常遇着,但在今天这个场合,断然是不会出现的。

酒过好几巡,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杜铁林让林子昂跟服务员说一声,可以上打卤面了。不一会儿,服务员便给每人端上一碗特制打卤面,小小一碗,面条有劲道,卤制到位。这一席菜肴,拿这碗打卤面收尾,恰到好处。

此时,老那也忙完手头的工作,照例每个包间巡视一番。倘若是他认为非常重要的客人,还会亲自进屋敬杯酒,并询问一下客人对菜品的意见,以待提高改正。因为王儒瑶在,老那便特意进来打招呼。

“王先生,可把您盼来了,今天菜品还合您口味吗?”老那说道。

王儒瑶回答道:“你老那出品的菜式,那是没话说啊!”

老那说:“王先生您别总夸我菜式好,您也给我们多提点意见。还有,中秋佳节了,我有一事相求。”

“说吧,什么事?不过我有言在先,犯法的事,你可别找我。”王儒瑶调侃道。

“王先生,哪能啊,这事我都琢磨了小半年了。我就寻思着,想请您给我留幅墨宝,笔墨我都在隔壁茶室准备好了。我还特意选了二十年的老六堡,请您品鉴。其他诸位,到时也请一并移步隔壁茶叙。”老那说道。

听了老那这一番话,杜铁林假装生气地说道:“我说老那啊老那,你是无利不起早啊!刚进门时,你跟我说喝老六堡茶,我以为你是对我好。原来你是跟王先生要字啊,这老六堡敢情不是专门给我预备的啊。”

“杜总,您这是笑话我呢,茶要喝,墨宝也要请,能请王先生题字那是我的荣幸。”老那这般场面上的老手,也跟着回应道。

“老那,我看你这有启功先生的字,还有沈尹默的字,已经相当了得了。我的字可没法跟这两位大家比啊。”王儒瑶说道。

“王先生,我老那读书虽然少,但我一心好学。我收藏书法作品,别的不懂,但求都是名家学者题的字,我就喜欢。人是做学问的,写出来的字,就会有书斋气,跟市面上那些所谓的书法家不一样。您是京华大学的大教授,您的字,我可是梦寐以求啊。”老那奉承道。

王儒瑶今天兴致颇高,欣然应允。众人便跟着,移步来到东厢房的茶室。

这西山四合院,茶室就一间,布置得丝竹雅乐,很是清静。茶室里还有一方长条大石臼,里面养了几尾金鱼,水面上漂着几片浮萍,鱼儿便在这浮萍下游弋。茶室里有一幅横幅题字,“无去亦无来”,语出宋代高僧释印肃所作《金刚随机无尽颂·非说所说分第二十一》:

真闻信不猜,无去亦无来。

声闻无见解,人天几万回。

老那确实已经摆好了笔墨,宣纸也早就铺好了,用镇纸压得很是平整。就等王儒瑶挥毫泼墨了。

“老那,是命题作文,还是我随便写啊?”王儒瑶问老那。

“王先生,中秋节嘛,您看着发挥就是了。”

“好,那我想一想啊。”

王儒瑶提笔稍微想了想,便写了八个字:

一壶月光,几两荷风。

随后,题了自己的姓名。

众人皆在一旁称赞。

这倒不是客套,细看王儒瑶的书法,虽然不是书法大家的架势,但绝对属于“文人字”里有韵味的。而且王儒瑶的字,不是借着大学者的名头胡写乱写,看得出来,小时候有写字的“童子功”在,故而在这个基础上,字里有变化,便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风格。

再说这“一壶月光,几两荷风”,放在这中秋时节的西山四合院,良辰美景与美味佳肴相衬,且这八个字本身就很吉祥,宾主尽欢也是理所应当的。于是,老那让人赶紧把王儒瑶的题字收藏好。

王儒瑶心情愉悦,问老那:“我的印章还需不需要给你盖上啊?”

老那答道:“那敢情最好了,等过完中秋节,我就到您府上拜访。到时我把题字带上,请您钤印。王先生,各位,还请赶紧入座。”

众人陆续在茶几旁坐下。

杜铁林还是老习惯,要亲自泡茶,见一旁的老那乐开了花,便催促道:“老那,快把你的好茶拿出来,让我瞧瞧。”

老那便拿出新近觅来的老六堡茶,让杜铁林细看。这老六堡是广西梧州一带的茶,过去一直出口东南亚,喝着不伤胃,尤其有祛湿的功效,最适合那些外面应酬多、饮食油腻的人喝。至于年份,则越长久越好,一般要十年以上,才可以称之为“老六堡”。这些年,凤凰单枞和老六堡俨然成了茶界小众双煞,吸引了不少人为之着迷。

杜铁林话不多说,将老那所谓“二十年老六堡”拿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金花清楚能见,说是二十年,可能时间还能再久一些。杜铁林抬腕看了下手表,正好晚上9点,喝上一个多小时的茶,预计10点半11点这样子结束。好在第二天就是假期,稍晚点也没事。

老那张罗完毕后,就先忙自己的事去了。茶室外面,月色清朗,因为在西边的缘故,空气也清爽了些。众人喝茶,吃着水果,东拉西扯地闲聊着。

也不知道是谁,聊着聊着,把话题扯到了王阳明。

中国的所谓士绅阶层,好像都有王阳明情结,毕竟就算你官做得再大,公司企业办得再大,也没人敢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明君圣主”情怀,但谈谈王阳明,完全没问题。一来说明自己有事业心,不死读书,二来,又能说明自己终究还是知识分子的成色打底,比一般的官吏商贾要高级些。这其中的逻辑大概是说,我本是个读书人,是时代造化,形势所迫,才去做了些具体的事情,没想到,还做得不错,精准地践行了“内圣外王”的最高理想。心态,就是这么个显摆的心态,说话的语气,却是相当的谦虚和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