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3页)
找了半天,原来灶台在那间仓房的角落里,但上面都结满了蜘蛛网,打开米粮罐子,里面也是果不其然一粒米也无。
耳旁传来女人的咳嗽声。
沈棠宁走出仓房,只见东侧的墙头下立着一个三十岁许的妇人,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微微一笑,走过去轻声道:“见过夫人,敢问夫人,这家的主人何在?”
杨氏早已看呆住了。
这么一个声甜人美的美娇娘,站在这脏破的屋子里都对她是一种玷污,她找哑巴是做什么?
“这个时间,流犯们大多都在羊山修筑城墙嘞!”一道脆脆的孩童声叫道:“你找哑巴做什么呀!”
杨氏瞪了一眼儿子,“臭小子,就你多嘴!”
沈棠宁一愣,这才发现墙角上原来还趴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男孩虎头虎脑,梳着冲天辫。
女孩子扎着一个单螺髻,模样清秀可爱,与妇人有五六分相似,大眼睛痴痴地盯着她。
沈棠宁冲两个孩子莞尔一笑,柔声问男孩道:“小郎君,你口中的哑巴是谁?”
男娃笑道:“哑巴就是哑巴呀,你找的不就是哑巴嘛!”
杨氏尴尬地道:“娘子你莫听这混账浑叫,这家的主人没有名字,他一向不与我们说话,这孩子便以为他是哑巴,胡乱叫了。”
“哦,他,他不爱说话吗?”
沈棠宁勉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
杨氏说道:“是啊,我就说他长得人高马大,齐齐整整的,怎能不会说话!娘子你看着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不知来找他作甚?”
沈棠宁说道:“我是他的娘子。”
杨氏缄默不语了。
心里咋舌道:怪道先前老头子与我说,哑巴应当是犯了大事儿才会被流放此地,果然没有猜错,否则怎会娶上一房这般美貌的娘子?
赶走了女儿和儿子,杨氏试探着问沈棠宁道:“娘子是从家中千里迢迢而来,是打算过来看一眼他,还是在此地久居?”
沈棠宁说:“夫人,我与他既缔结为夫妻,我自然是要一生一世追随他的。”
杨氏素来古道热肠,闻言立即就忍不住劝道:“娘子,我劝你早走为妙!人说‘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你还年轻美貌,何苦为了一时的夫妻情分便想不开?辽东苦寒之地,此地多得是穷凶极恶的流犯流民,你娇滴滴的身体怎生受得了?听嫂子的话回去跟他离了,寻个可靠的男人托付终生岂不是更好?”
沈棠宁沉默片刻,只说道:“多谢夫人一番好意,敢问羊山怎么走?”
杨氏以为她想开了,笑着摘了围裙道:“你是外地来的,我给你指了你也不会走,也就两刻钟的路程,你等着我领你去,看一眼便走了罢!”
沈棠宁再度道谢,杨氏嘱咐了两个孩子帮忙看灶后,就领着沈棠宁出了门。
村路崎岖,不似官道平坦,见沈棠宁娇弱,杨氏便建议她坐着马车走,沈棠宁却婉拒了。
两人走了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一座绵延的大山越来越近。
山路难走,但城墙也才修到山脚下,远远望去一道栅栏门将里外隔开,门外守着士兵,门里面足关着数百个着灰黑短褐的匠人。
他们一个个都蓬头垢面,早已分不出谁是谁,有的在用水搅合和泥浆,有的在搭建起来的窑洞里烧砖头,有的人在用泥浆黄土砌墙。
沈棠宁的心,控制不住地“砰砰”跳动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仔细四下张望辨认,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背影,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宽阔而熟悉的人影。
到后来她几乎是仓皇而焦灼地四下扫去,接连几步向前,被两个看守大门的士兵横刀拦住。
“兀那女子,你是何人!不准再上前……”
杨氏连忙塞给差役一把铜板。
沈棠宁眼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耳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喃喃而绝望喊着:“阿瞻,阿瞻你在哪里,阿瞻——”
直到杨氏指着一人说道:“那就是他。”
沈棠宁顺着杨氏的手势看过去。
一个男人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破烂短褐,背对着她在和泥浆。
他一下又一下地铲着土,弓着腰,驼着背。
他每一个动作都与身旁的犯人们别无二致,重复而机械,机械而麻木。
她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
突然,身后督造的差役往他身上狠狠甩了一鞭子。
他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在下一鞭子甩过来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换一个方向继续铲土。
随着他的转身,沈棠宁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一张脸上溅满了泥浆,蓬头垢面,拉碴的胡子堆满下半张脸,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熟悉的轮廓,那双漂亮的狭长的凤眼,她几乎对着他的正脸都要认不出他。
记忆中他白马银弓,英俊不羁,意气风发的模样,与如今在泥地里满身脏污,挥汗如雨的佝偻背影逐渐重合。
泪如雨下。
沈棠宁突然捂住嘴,转身跑开。
“阿瞻,阿瞻?阿瞻……”
恍惚之间,谢瞻好像听到有人在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
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唤他“阿瞻”了?
这半年来,他的名字不再是谢瞻,三镇节度使,谢将军,镇国公世子。
变成了“罪臣”,“庶人”,“哑巴”。
“阿瞻你在哪里,阿瞻——”
那道熟悉而温柔的声线仿佛又在他而耳旁响起,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哽咽呼喊。
他猛地回头,大门口却一人也无,只有两个雷打不动看守的差役。
他口中喃喃道:“宁宁,宁宁……”
他扔了手中的铁锨,抓住一个人就问:“你听没听见有人在叫我?”
那人唬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啊!啊?你你会说话?”
谢瞻又抓着一个人问,那人不耐烦地啐道:“我呸!我他娘怎么知道谁叫你名字!我看你真是疯了,就你这个疯癫样儿,哪个来找你,趁早你死了省事儿!”
“都给爷散开干活,爷看你们是想爷抽死你们!”差役叱道。
众人都害怕差役的鞭子,连忙散开该干啥干啥,没人再搭理哑巴。
下晌,到了下工时分,犯人们都散了,有些家里老婆孩子跟着一起来流放的就回家吃饭,没有老婆孩子的就在卷棚里领一碗稀粥和一个馒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