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3页)
车夫殷勤,见杨氏扶着沈棠宁,便准备把沈棠宁和杨氏落在马车里御寒的毯子一块拿进屋里去,突然一个男人双目赤红,气势汹汹地从斜刺里窜了出来,揪起车夫的领子就往他脸上狠狠招呼了一拳。
拳头如雨点一般狂落下来,车夫大叫一声,抱头鼠窜。跌倒在地上,又被谢瞻薅起来继续揍,当真是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会嗷嗷惨叫救命。
沈棠宁扭头一看,花容失色,顿时也顾不得脚踝的剧痛了,连忙去拉谢瞻。
“你做什么,住手,阿瞻快住手!”
谢瞻一把将她推开,又往那车夫脸上砸。
幸亏杨氏及时扶住了沈棠宁。
周围的村人听见外面的动静,纷纷兴奋地打开门窗开热闹,更有些大胆的,围聚一起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这哑巴疯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些流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论沈棠宁如何哀求,谢瞻就像发了疯一样踢打着车夫,车夫嚎啕大哭,口中不住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之类的话。
眼见车夫的头上已经见血,杨氏不由大急道:“二郎,你还不快停下来,人家好心把我们送回来,你这是干啥,你要真把他打死了,你娘子可怎么办!”
“够了!”
谢瞻停顿的间隙,沈棠宁拼尽全力,打了谢瞻一巴掌。
“啪”的一记重响。
霎时,全场寂静。
谢瞻一愣,虎口松开。
车夫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又连滚带爬躲到杨氏和沈棠宁的身后。
沈棠宁担心车夫被谢瞻打出什么事儿来,摘下耳上的珍珠耳铛递到他的手里。
“多谢大哥载我和杨大嫂回来,是我的错,让你遭受了无妄之灾,这是误会!这些首饰还请你拿去,也能卖几两银子,权当是我给你的补偿,望你千万不要计较我夫君的无心之过。”
说到此处,沈棠宁指了指自己的头,歉疚道:“他脑子从小就不好使,一发疯就要打人,你别往心里去。”
只见这车夫是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早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里还敢去计较谢瞻是真疯还是假傻,哆哆嗦嗦拿了沈棠宁的首饰便爬上了马车。
生怕晚一步谢瞻再来揍他,驾着马车逃命也似的飞跑了。
“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杨氏把人群都驱散了,赶紧搀扶着沈棠宁进了屋,把她扶到床上躺下。
离开时,谢瞻也从门口走了进来。
刚谢瞻那股打人的凶狠阴冷劲儿,可谓命也不要似的,常言道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光是看着杨氏心里都犯憷,躲了他老远道:“二郎,那个夫妻俩,呃……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千万别再动手了!”
说罢也不敢多耽,飞快地走了。
谢瞻掩好门,慢吞吞挪到床边。
沈棠宁盖着被子,背对谢瞻而躺。
谢瞻也知道自己是闯了祸。
其实当他看见沈棠宁一瘸一拐,虚弱地被杨氏搀扶进屋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关心则乱,误以为车夫欺负了沈棠宁,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当着她的面把那车夫狠揍了一顿。
没错,他只觉得自己当着沈棠宁的面发疯,惹得她生气这事儿自己做错了。
即便是现在,他心里依旧觉得那个车夫欠揍,若不是沈棠宁阻拦,他定要将那车夫两只手都打断,再也做不出那等下作之举。
谢瞻打了桶井水,倒进锅里,给沈棠宁生火烧水喝。
沈棠宁没来之前,谢瞻日子过得十分糊弄,称得上是得过且过。
喝冷水,睡冷炕,有饭就吃一口,没饭就饿着,有一天混一天的活。
可是沈棠宁不同,他不能叫她喝冷水。
水很快温热了,他用舀子舀出一碗,端到屋里。
“渴吗?”
他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和悻悻然。
沈棠宁一语不发。
“水快要凉了。”他又说。
依旧没有回应。
“我看你脚也受伤了,我给你上药?”
“……”
谢瞻走到炕沿,放下水碗,试图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势。
然而刚一碰那被子,沈棠宁就踢开了他的手。
谢瞻就有些讪讪地。
屋内,静得只有屋外大风偶尔拍打窗棂的响动,以及谢瞻粗沉的呼吸声。
谢瞻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站到他的双脚都僵麻了,水也彻底冷了。
他终于开始意识到,或许沈棠宁生气不理睬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打了那个车夫。
他望着沈棠宁后背如瀑的长发,默默凝视着。
片刻,低声说道:“团儿,我知道你怨我骗你,我送你离开,只是不想你以后后悔,我谢瞻今日已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死不过一条命耳。可你不一样,你还有亲人,还有我们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平安顺意地过完一生,将圆儿抚养长大。”
“如果你是因为对我愧疚,才执意想留下陪我,那么我并不需要这份怜悯,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使没有你,没有与契国的和谈,想要构陷我的奸人,同样也不会放过我,而倘若与契国结盟便能尽快地平定叛乱,我想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唯一令我感到日夜良心不安的,便是那些因我而枉死的无辜将士,他们终究是没有活到胜利的那一刻。如果你觉得我从前救了你,你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那我告诉你那些都是我的自愿之举,我从不需要你来回报我。如果你是觉得我可怜……”
他顿了一下,嘴角噙起一抹说不上是苦涩还是自嘲的笑。
“天下谁人不可怜,我不过芸芸众生其中之一罢了,那些因我枉死的将士,他们更加可怜,我今日所遭受的刑狱之苦,是为了偿还我心中的罪孽,理所当然,这些又与你何干?”
“你说完了?”
她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说完了。”
沈棠宁坐起身来,也看着他。
两人正对着,明明谢瞻是站着,显得更为高大,但在沈棠宁面前,他却好像底气不足似的。
两人只对视了几息的功夫,他便仓促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沈棠宁凉凉一笑,“你谢将军当真是大公无私,舍生取义,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为了那些冤死的将士,倘若我此时再反驳你一句,都成了不识抬举的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