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战后(第5/8页)
第二天早上,黄坚不见了。村上却家家户户在谈论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妈妈那里,水生才知道了黄坚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远在三年前,黄坚还在桂林一个中学里读书时,就开始参加了反对国民党打内战的学生运动。有一天,有两个特务去捉他,他刚刚从寝室里出来就给拦住了。特务问他:“黄坚在这里住吗?”他一看不对,就急中生智,不慌不忙地望着那边的展览室说:“找黄坚?好,跟我来吧!他到展览室去了。”那两个特务听说,立即做了分工,一个守着宿舍,另一个就跟着黄坚去。展览室的人很拥挤,黄坚带着特务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忽然,黄坚指着远处的一群人说:“那不是吗?”并随口叫道:“喂,黄坚,有人找你!”几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特务立即抢上前去,问:“哪个是黄坚?”那群人哈哈大笑着说:“刚才和你一起的不是黄坚吗?”那特务突然醒悟过来,立即转身夺门而出,可是黄坚已不知去向了。
这次回到村上,公开与群众见面,还是三年来的第一次。不过,三年来,有关他的传闻,村上倒是经常不断。
又过了几个月,解放军以排山倒海、秋风扫落叶之势,从湖南向广西进军。当村上的人们欢欢喜喜,而地主恶霸们终日惶恐的时候,村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游击队要打乡公所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傍晚,那时,乡公所的十多个喽啰,正围在院子里听乡长训话,突然有两个武工组同志,出现在门口的岗哨身边。哨兵把嘴一张,正要喊叫,一支手枪对准了他的眼睛,并低声命令着:“莫喊!”哨兵再不敢动了。另一位高大的青年,一个箭步跳到院子正中。乡长一回头,正欲拔出手枪,可是,早已一声枪响,他的脑袋已经开了花。那个高大的青年人随即舞动手枪,向那十多个喽啰发出威严的命令:“举起手来!缴枪不杀!”霎时间,一大群武工组的同志端着枪进入了院中。那帮喽啰只好乖乖地放下了武器。十分钟后,武工组已转移到附近的山上去了。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那位打死乡长的青年就是黄坚。
解放后,黄坚被派在三区大源乡当指导员,由于工作忙,很少回过村上。不久前,还听说他带了一支民兵,抵御着十倍于我的敌人,在保卫着仓库的几十万斤谷子。
像这样一位勇敢的英雄人物,难道会投降土匪吗?不会的。黄自心尽是造谣!昨天他不是说黄干也投降了土匪吗?那是造谣!
想到这里,莫水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里,一阵吆喝声,把莫水生惊醒。这时,月亮已偏西,匪徒们一个个睡得和死猪一样。声音是从村子里传来的,好像是在打人。听了一会,没声响了,他就又躺下。
刚刚合上了眼睛,一阵脚步声从村子里传来。莫水生又睁开了眼。一会儿,就有两个匪徒架着一个人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扛铁锹的人。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拿铁锹的开始挖地,挖了一阵,另外的那两个人,用力把被绑着的人推下了坑去……
看了这幕无声的惨剧,莫水生不禁胆战心惊,浑身的肌肉不住地搐动起来。这几个人为什么要偷偷地把别人活活埋掉呢?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
他再也睡不着了,悄悄地爬起来,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黄自心不知去向了,身边只有莫大桥等几个人。他胆子忽然大了起来,蹑手蹑脚地顺着刚才那几个人走来的路线,向村中走去。
绕过一间茅屋,面前出现一片空阔的场地。对面有三大间瓦房,房正中的堂屋,门大开着,中间的方桌上点着一支白色的蜡烛。烛光随风摇曳,阴森森的,恍如一座灵堂。堂屋一边的房间里,有不少人在嘁嘁喳喳地低声私议着,可是视线被挡住了,看不见里边的动静。
一阵好奇心支持着莫水生,他忙躲过正在打瞌睡的哨兵,迅速地走近瓦房门口,转身钻进两座房子隔壁的一个小走道里去。那走道,只有二尺来宽,平常是不走人的。莫水生一进去,就发现一道灯光从瓦房的侧室里射出。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近逆光的窗口,把眼睛对着一个窗纸上的小洞,向里望去。啊,他脑子里震了一下,几乎喊出声来。
原来,屋子里的床上,正并排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土匪的副司令林崇美。另一个比林崇美高出半头,大眼浓眉,长长的眉毛有几绺下垂到眼角上,脸庞又宽又大,微现黄色,映着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上面有几颗大白麻子,年纪约有五十开外,六十不足。根据以往的传闻,莫水生暗自判断:这是土匪司令李雄。紧靠两个匪首坐着的,一个是有名的惯匪,现任一团团长莫老八,一个是李雄的儿子三团团长李猫抓。另有一个是二团团长杨仁。床前面摆了四排长凳,坐着三十多人,一个个身带手枪,显然是一帮小头目。黄四保没有坐,凶神一般地站在林崇美的身边。黄自心同别的小头目一样,坐在长凳子上。
李雄和林崇美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用眼扫了一圈,咳嗽一声,正在窃窃私议的小头目们,一个个抬起头来,似乎猜中他们的司令要讲话了。
李雄面部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神色,又咳嗽了一声,才开口说道:“弟兄们!”他停顿下来,又咳嗽了第三声。这是他的习惯,每逢有着重大决定时,或要发表重要的长篇演说时,总要咳嗽三声,摆摆架子,抖抖威风,把听众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才开始正式讲话。
“弟兄们!这次暴动的检讨,就到这里为止。我们虽没如期拿下县城,也算给敌人不小的打击了,而且扩充了我们的队伍,这对今后的总反攻,非常重要。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把主要力量用在训练队伍上,把这一千六百人的队伍训练好,等待台湾的总反攻。当然,我们也不是一个劲地等下去,只要队伍一整编好,我们就可再一次出山,狠狠地打击敌人的区、村政权;等到秋收,共产党又要征粮了,那时候,我们就可利用时机,发动地下军,来个抗粮运动。并且派出队伍,一个一个地消灭他们的征粮工作队。”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滚动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部下,更加得意地把话题一转,又一次吹嘘起他的反共功勋来了:“弟兄们!不是兄弟夸海口,对共产党,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我在华北当县长的时节,就学到了一套办法。只是那时候,国民党的将军们太狂傲无能,目不识珠,不听兄弟的劝告,才使我‘英雄无用武之地’,因而卸甲归来。现在,情况完全是另一个样,我们自己当了家,你们看,发展多快呀!开始,兄弟只几十个人上山,后来,一下子扩充到八百,这次又扩充到一千六百。这说明我们大有可为呀!干吧,弟兄们!好好地干吧!我李某不会亏待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