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觉醒(第6/7页)
她迷糊糊地、晃荡荡地走进了苏凤姣的房里。刚一坐下,梦中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竭力抑制住自己惊恐的情绪,首先关心地问道:“凤姣!我听说你挨她们……”
苏凤姣不愿意叫人揭她的伤疤,她是不甘在任何人面前表示怯懦的。看见陈玉芬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后,她早已料到几分,觉得应该给这个脆弱的女人一点什么东西,使她能继续做一点事,不致因黄维心的被捕而一蹶不振。于是忙打断对方的话说:“大嫂呀,再不要提那些事了吧!唉,我们都是一样没得好日子过呀,有什么办法呢!不要难过,忍着熬下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哩!”她没有过于沉默,那是怕陈玉芬对她存在戒备;但,也没有过于露骨地暴露她对共产党的刻骨之恨,因为她还不能过早地完全相信这个女人。
得到苏凤姣的同情,原来的伤感的情绪立刻被触动了。“凤姣,我做了一个梦……”陈玉芬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地讲了起来。
眼泪,并没有打动苏凤姣的心,她反认为这个女人太没出息了,亏她还读过中学哩!但她仍然安慰着说:“不用哭,共产党的心都是铁打的,他们不会因为你流泪就放掉维心。不过,也不用怕,共产党的政策是讲宽大的,维心又不是当土匪,共产党是不会杀他的。侥幸的话,也许不久就会回来。梦全是假的,不必去多想。现在,需要想一想的,倒是以后应该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这对陈玉芬来说,实在是个难以解答的问题。她只好向苏凤姣求救:“凤姣,你在外面跑得久,见过大世面,你说说,我以后应该怎么办?我实在没了主意。”
苏凤姣见时机成熟了,就不再遮三掩四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共产党一天不走,你们就一天不得安宁。依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就按照共产党说的办法:要斗争下去!”
陈玉芬怯怯地说:“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斗争呢?”
“这不用怕,反对共产党的也不只你一个人,莫贵、莫太送,还有那些参加过打区政府的人,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再说,山里面也会找你的。”苏凤姣竭力与陈玉芬分析着有利条件。
“你呢?你能常和我在一起吗?”陈玉芬进一步提出了要求。
苏凤姣像对待一只心爱的小鸟似的,既怕紧手握死,又怕松手跑了。她重又小心地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和共产党没有什么仇恨,犯不着大冒风险,我不能出面,只能和你一个人谈谈我的一些看法,供你参考。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到我。”
陈玉芬点着头说:“是!我一定听你的吩咐。”
苏凤姣满意地说:“你首先要暗中联络人。”
这使陈玉芬骤然想起了地下军名册,但,遵照黄维心的吩咐,她没有讲出口来,只是满怀信心地说:“这好办,维心告诉过我应该联络哪些人,你看这些人行不行?……”
就这样,两个女人坐在黑暗中叽叽咕咕地一直谈到雄鸡报晓,月近西天。黎明前的寒气,似乎把她们惊醒了,陈玉芬站起来抖了抖身子,拍了拍屁股低声说道:“这下心里踏实了,我回去啦。”
苏凤姣打开大门,送出了陈玉芬,正准备关门,那种多年来养成的警觉性,使她不由地屏息着呼吸静听了一回。突然,不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动了一下,她睁着眼睛吃力望去,同时,轻轻地问一声:“谁?”可是,那里再没有一点声息了。她回头关起了门,心中暗想:快要天亮了,我要立刻把电报发出,然后去农会,把陈玉芬来的事情报告他们;不然万一被人发觉,那……她一想到此,一种自认为高明的感觉,冲上了心头。
露水打湿了两个年轻人的衣裳,但他们都没有觉察。他们一心一意想听里面说的是什么,可是哪里听得清楚呢!
眼看陈玉芬回家了,玉英只好拉着水生说:“走!我们去找区长!”
水生摇摇头说:“你看,天快亮了,一夜没回去,你爸不是急死了吗?先回家去吧,一会我和我妈一起去报告区长。”
玉英迟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水生一口气跑到了家里,妈妈还没有睡,正在等着儿子。她一见水生,就责怪地问:“做什么去了,现在才回来?叫人家知道……”
水生忙打断妈妈的话说:“妈!告诉你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我们看见陈玉芬去找苏凤姣。”
“真的?”这消息使黄容感到吃惊。她素来以为苏凤姣虽为人不正派,但没有想到这个天天喊“共产党万岁”“打倒地主恶霸”的女人,会真的与地主勾结起。
“真的!我和玉英亲眼看见的。”水生接着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黄容沉思了一会后说:“你去睡一会吧,等下我去农会找区长他们。”
水生也实在累了,就往自己的床上一躺,立刻呼呼地睡着了。
天一亮,黄容就出门了,一进农会,她不由地大吃一惊:原来,王群、徐翠、莫威、黄干他们,正在围着苏凤姣,听她讲着什么。她只好与徐翠打了个招呼,站在一旁听着。
“我没有猜到,陈玉芬竟去找我呀!一听她哭,我就气得要死,我说:‘谁叫你们通匪哩,枪毙也不过分。以后,你要老老实实地听政府的话,不然,连你也要法办。’她还是哭哭啼啼地说什么是土匪强迫他们做饭的呀,土匪逼着他跑的呀,我才不信她那一套,捉蒋老九时就上了她的当。后来,她见我不理她,就很快走了。”
听完了苏凤姣的报告后,王群并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随便地说:“你能这样及时把地主的活动告诉我们,这很好。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苏凤姣还想说些什么,但,当她发现人家都在用着不友好的眼神望着她时,只好强笑一下,说声“我一定听区长的话”,就回头走了。
屋子里的人们,立刻把眼光集中到王群身上,意思是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呢?王群没有注意大家,只顾望着黄容,亲切地问:“这么早来,有事么?”
“我和苏凤姣是为同一件事来的,昨天夜里……”她把水生告诉她的一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然后,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说,“看样子,苏凤姣不敢与她来往,不然,她怎么会来报告呢?”
大家都被这件事搞迷糊了。只有王群正在冷静地思考。一会他对大家说:“你们注意,这中间有个漏洞:苏凤姣说陈玉芬来了就走,而水生明明看见她们谈了不止一个钟头,这中间大有文章。不过,同志们不要对这件事大惊小怪,不必向外张扬,但要提高警惕,以后慢慢弄清这件事的究竟。现在,大家回去吃饭,吃了饭再来农会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