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2/3页)
“那这枚玉玦又算什么?
如非日日随身携带,又岂会掉落在宫中?”
徐温云闻言,整个人都呆了呆。
她心尖一颤,犹如被人猛然扎了一道,又狠狠搅动几下,可她反应得很快,立马反应过来,涩着嗓子逞强道。
“皇上错想了。
之所以还留着这块玉珏,并非是还对皇上还有情,而是想用个物件压压裙面,它大小又正好合适,戴惯了懒得换而已。”
“这么说皇上或许不信,可臣妇不想引得皇上误会。
所以这样东西,不留也罢。”
说完这番话。
徐温玉脸上带了几分绝然,抬手迅速由头髻拆下根发簪,将其穿过圆形玉珏的孔洞……
李秉稹好似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瞳孔震动,立即出声制止,“不准…”
结果话还未说完……
那枚翡翠玉玦,就被徐温云指尖蓄力,在发簪的撬动下,由中间分身碎成了两半。
没有圆满。
唯有缺残碎玉,满地荒唐。
徐温云凄然笑笑,在心中被压抑已久的恐惧与怨怼,终于在此刻释放出来,面上神情有种死生不顾的木然。
“臣妇有罪。
当年先是隐瞒身份刻意接近皇上,后又负心薄幸谎话连篇,今日在殿上更是多番违逆,言语冲撞……”
“这诸多罪则,实则不与他人相干,都是臣妇一人之过。
今日臣妇便自裁在这大殿之上,还望皇上今后莫要迁怒旁人!”
说罢。
徐温云想也不想,将手中的钗镮举高,用钗针对准纤细的脖颈,用尽浑身的力气,猛力扎下……
手腕却在半空中被男人拽住,指尖的钗镮被抽出甩落在地,与白玉砖面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之声。
那张俊美孤傲,眉眼浓烈的面庞,骤然放大在眼前,他眸底深沉,充满阴戾,有种黑云压城的逼迫感。
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句。
“你若胆敢再死一次,朕让你在意之人通通陪葬。
朕要你活着,活着慢慢偿还罪过!”
痴念多年之人,就在眼前。
活生生的,不再是块冰冷的牌位。
她显然是被唬住了。
玉面惨白,眸光惶惶,惊恐万状望向他,就像林中被围追堵截,无处可逃的幼鹿,娇弱又无助,破碎又绝望。
李秉稹眸光中闪过丝不忍。
压根按捺不住那股想要靠近的渴望,就要生出双臂,将她搂入怀中好好抚慰……
徐温云几乎是福至心灵般,立即猜到他接下来的举动,将手腕由他手中挣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她方才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
现在就算活了下来,心里也并不是滋味。
“当年皇上与臣妇,确有过一段情。
可沧海桑田,物换星移。臣妇已然嫁人,郎君体贴,家宅安宁;而皇上也已是江山在握,又喜纳新人。”
“……既两厢里都得了自在,又何必苦苦守着往事不放,再生事端,又起波澜呢?”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臣妇是个贪财如命的卑劣之人,不值当皇上挂怀在心,还恳求皇上,放过臣妇一家吧。”
李秉稹的掌心顿然一空,额间青筋猛然跳动,屈着指节在半空中攥成了拳,脸上亦笼上层阴云。
他垂下发红的眼睛,望着跪匍在身前的女人。她显然被吓得不轻,正瑟瑟发抖,好似再略微施压,就能全然崩溃……
他快速转转碧绿扳指,微微眯眼,暂且压下心底万千涌动的情绪。
“朕乏了,郑夫人先回去吧。
你的账,今后…慢慢算。”
最后三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暗含威胁,听得徐温云又是一阵怵然,可至少暂且,她能从此地超脱出去。
直到此时此刻,徐温云也不敢怠慢,又是依着规矩磕了头,这才手脚哆嗦着退了出去。
踏出殿门的那刻。
徐温云只觉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好似散了,终是有些绷不住,面如土灰,在下石阶时,脚底趔趄着几乎就要栽下去,得亏个内官眼疾手快,上前搀住了她。
她浑浑噩噩着,骨头就像是散了架般无力,只强打起精神,勉力应对着内官与引路的宫婢。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游魂似得踏出宫门,她脑中还混沌着,就远远望见玉带桥前,停了辆荣国公府的车架。
郑明存已经在等着了。
他着了身天水碧的圆领襴袍,静立在车架旁,望见她的瞬间,就含笑迎上前来,瞧着很有些芝兰玉树,温润郎君的意味。
可若在徐温云眼中,却丝毫不亚于吐信子的毒蛇。她现在还能强撑着走出宫门,就已是不易,再分不出多余的心神来应对他。
只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郎主。”
到底是夫妻多年,
郑明存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且定睛仔细打量了番,发现她发髻上少了根钗。
他眸光微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怎么回事?”
这人还有脸问怎么回事?
若非他想出什么借种求子的荒谬之举,又岂会有今日的塌天大祸?
因果轮回。
报应不爽。
郑明存千算万算,以弟妹性命将她死死拿捏,却必然想不到,她借种的对象,竟会是现在稳坐皇椅,杀伐果决的圣上!
现在好了。
事情一旦败露,他荣国公府通家老小指不定都要填进去。
什么苦心孤诣隐藏的不举隐疾,什么费心佯装的翩翩君子,什么尊荣,什么体面……全都完了!
一想到这些,徐温云心中就顿生出万千怨念。
可偏偏还不能将此事告知郑明存
否则以此人偏执阴鸷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些什么过激之举。
他与辰哥毕竟不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子,保不齐知道事情真相后,为捂住借种求子之事不败露,为保全整个荣国公府,心狠手辣将她与孩子齐齐灭了口呢?
“说话。
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在宫中出了什么岔子吧?”
郑明存眯着眼睛,语气凝重几分。
徐温云脑中闪过无数瞬念,依旧还混沌着,鸦羽长睫微颤,薄唇轻抿,弱声支吾道了句。
“无甚。
不过是头次见皇上,畏惧天威,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罢了。”
这么一说,郑明存便能体谅了。
毕竟就算是他,当年头次在歪柳巷时,撞见还尚且是煜王的李秉稹时,都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更何况徐温云还只是个内宅妇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识过帝王的皇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