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待一切事宜准备完毕, 朕就举办帝后大典,朕要给你传凤印,让你坐中宫, 砌椒房之宠,做天下之母!”
徐温云闻言的瞬间,心脏猛然跳动一拍,瞳孔剧烈震动,拭发的巾帕由指尖滑落,掉落在地。
传凤印, 做中宫……
他竟想直接让她做皇后?!
徐温云终于知道, 太后娘娘对她漫天的恶意,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她由心底突涌出种德不配位的莫大羞愧, 满面无所适从,倒吸了口凉气后, 紧着嗓子道了句。
“…可我,我这样的人……岂配做天下之母?”
李秉稹闻言, 双臂落在她肩上,望向她的眸光中充满坚定, 郑重其事道,
“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娘,若你不配, 还有谁配?”
“且此事连母后都允了,又有谁再敢置喙半句?
云儿, 母后她历来是个古究之人, 若非是为朕着想, 在得知当年真相的情况下,她是绝不可能接纳我们在一起的。”
或是大事落定, 男人眉眼间神采飞扬,可徐温云的那颗心,却七零八散落不到实处。
她自然不会傻到,以为太后当真愿意让她入宫为后。这些话,不过只是应对李秉稹的说辞罢了。
太后唱的是白脸。
在她的皇帝儿子面前,她永远要扮演那个宽厚大度的慈母。只要口头上答应了此事,她老人家就能从此事中摘出去。
而徐温云,只能扮演那个唱红脸的恶人。人只要一跑,她几乎就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堕入永无翻身之地。
那可是皇后之位。
眼前的这个男人,几乎就要将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凤印,双手递送到她身前……可她居然不放在眼里,逃之夭夭了?
多么不知好歹。
多么不识抬举。
可她不离开又能如何?
难道当真顶风作案,腆着脸留在京城,就这么直接等着做皇后,入宫之后与太后打擂台么?
这一层接一层的谎言,无休无止的纷争,她真的好累。
什么名份地位,什么繁华富贵……近几年她见多了,见倦了,她要不起,不要了,还不行么?
男人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可只以为她是一时欢喜过了头,甚至还体贴到,执起底掉落在地上的巾帕,仔细为她擦拭着滴水的发尖。
“朕都想好了,待你我大婚之日,百里红妆,江山为聘,但凡是祁朝六十岁以上的老者,皆由朝廷分发半斤酒,一斤肉……”
男人充满愉悦,轻柔细语地说着,可徐温云眼中的泪水,却越积越多……
之前无论是丽妃展示臂上守宫砂。
还是那座冰冷华丽的云玉殿。
亦或者亲眼望见那块祭奠了四年的“周芸”牌位。
……
旁人再如何诉说帝王心意,她都一直抱着狐疑的态度,从不入心……她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想在男人身上栽跟头了。
直到方才。
直到“天下之母”四个字落入耳中的瞬间,徐温云才真切感受到,男人对她的爱意如此之深。
潮汐汹涌,几乎就要将她湮灭。
感动之余,还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失措,心脏剧烈跳动着,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她哪里配得上这份爱?
当年她心思歹毒,肆意勾诱,居心叵测靠近他时,浑然想不到,换来的是眼前男人如此执着炙热的情意。
她只觉得愧疚至极,自惭形秽到现在地上劈出条缝,躲进里头,再也不出来。
“……云儿怎得哭了?
莫非你不欢喜么?”
徐温云抬起手背,迅速擦去面颊上了泪痕,坐在梳妆台前,对铜镜中那个英武俊朗的男人,展露出个柔美的笑容。
“我只是……有些欢喜过头了。
煜郎对我太好,这辈子都没有人,如你对我这么 好过,做皇后这事儿,更是我做梦都不敢肖想的,我只是觉得有些无以为报……”
李秉稹由后揽住她,温声缱绻道,
“无需你报答,长长久久,此生都陪在朕身边就好。”
此言一出,徐温云愈发忍不住心底的酸意,硕大颗的泪水由眼眶中盈出砸落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凄惨无比。
可事已至此,她岂能再留?
如若当真强行入宫为后……其一,直接会引得他们母子反目;
其二,以她过往容国公府嫡长媳的身份,入主中宫,只怕要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其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辰哥儿的身世迟早会暴露,一旦借种生子之事被扒出来,他们母子二人将会被千夫所指。
……
以上的桩桩件件,就算是李秉稹处理起来也格外棘手,最后无非就是再造杀孽罢了。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她都戕害他甚多……便就到此为止,一别两宽吧。
在男人的轻声抚慰中,徐温云止了眼泪,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轻吸了吸鼻头,语中还带着哽咽之后的沙哑。
“这是天大的喜事,却实在也累人。
我才操心完弟妹的婚事,又给父亲打理妥当了宅子,腰都累得直不起来,又要立马筹备这么盛大的喜事……那田里拉犁的水牛,都没我辛苦呢。”
这似娇似嗔的语气,倒勾得李秉稹嘴角愈发上扬,眼见她终于开始考虑实事,便知她消化得差不多了。
在他眼中,此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了,所以便不疑有他,主动开腔道。
“倒也不急。
你且再好好休养几天,待养足了精神头,再筹办也不迟。”
徐温云要的就是这句话,回身圈住男人细窄得腰身,闷然“嗯”了一声。
当夜。
逶迤在地的厚重床幔内,二人交缠在一起,在粗重的喘气声中,已经难耐的嘤咛里,势均力敌,大汗淋漓了一场。
历经这么许多劫难,徐温云终于对男人毫无保留,彻底信任,或许也正是因此,使得她完全沉浸其中,得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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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波无澜过了三日。
到了弟妹二人回门这天。
回门之礼,原是女子出嫁后第三天,夫郎携着新婚妻子,回她母家一同拜访。
因之前徐绍在歪柳巷下榻之地,实在有些太过狭仄,而肃国公府又不舍得让女儿受苦,所以这几日徐绍都是跟随陆梓菡,在与容国公府毗邻的另间豪宅度过的……
按理说只有入赘的郎君,才会如此行事,可二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且也并不畏惧人言。
所以今日陆梓菡也破了规矩,乐得在这回门之日,陪徐绍走一趟。